成为陌路人,她说,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你想离开我,那么,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有绝对的自由那么做。
你一点也不用为我考虑。
话中暗示着她仍然需要他,依靠他。
尽管这种意味那么微小,但是那还是足以激起他心中的激情。
他坐着,身上发生了变化,一股热流不由自主地在血管里汹涌升腾。
在它的束缚中,他的心在呻吟。
但是他还挺喜欢这种热流,他两眼放着光地看着她,期待着她。
她立刻明白了,不禁打了个冷颤。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用这样明亮热烈而又期待的目光来看着她呢?他俩之间的唇枪舌战难道还不足以让他们各奔东西,永不再见?可眼下的他却春心荡漾地在期待着她。
她顿感心烦意乱,忙把头转向一边,说: 我要是改变主意的话,随时会告诉你的…… 说完这些,她走出了房间。
他失望地呆坐着,这种心情好像在慢慢地抹去他的知觉。
但他下意识地耐着性子,蜷缩成一团,好久没有动弹。
然后他起身下楼找了个学生下象棋。
他神情很开朗,带有一种让古迪兰特别不安的表情。
她有点怕他,然而又对他深恶痛绝。
勒尔克以前从不提及她的私事,不过打那以后,便开始问长问短。
你的确是没有结婚,是吗?他问。
她凝视着他。
绝对没有。
她一字一句地说。
勒尔克笑了,他的脸让那一条条皱纹弄得样子很怪,额前搭拉着一缕细发。
她注意到他的皮肤,他的手和腕,黝黑发亮,那双手似乎特别有握力。
他看上去很像一只蜂鸟,是那么洁净,呈棕红色,让人觉得很奇怪。
很好。
他说。
要想进一步说下去的话,他还需要一点勇气。
伯基太太是你的姐姐吗?他问。
是的。
她结婚了吧? 是的。
那么,你的父母都还健在? 是的,古迪兰回答,都还在。
她简洁明了向他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他一直饶有兴趣地端详着她。
喔!他惊讶地感叹道,那么克瑞奇先生呢,他很有钱吗? 是的,他很富有,他是个煤矿主。
你和他做朋友有多久了? 好几个月了。
一阵沉默。
哦,我真没想到。
他终于说,英国人,我认为他们都很——冷漠。
等你离开这儿时,你想做什么? 我准备干什么?她重复道。
是啊,你再不能回去教书了,不。
他耸耸肩: 那是不可能的事。
把那留给只懂得这一行的群氓去教书吧。
而你应该走你自己的路。
要知道,你是个十分出色的女人,一个不同凡响的女人。
何必否认呢?何必再怀疑呢?你是个很特别的女子,你为什么要去跟那些普通人一样,过平庸的生活呢? 古迪兰坐在那儿看着自己的双手,脸色绯红。
她很高兴他这么说,这么坦率地讲她是个出众的女子。
他不是在讨好她——他是个很有主见、尊重客观的人。
他称赞她,就像是在称赞一件艺术品。
这是行家的称赞。
听到他这么讲,她从心眼里感到高兴。
其他人都热衷于把什么都降低到同一水平,同一模式。
在英国,作一个平凡的人是一种时尚,而现在她竟被认为是非凡的,这对她来讲是一种慰藉。
从此以后,她就无需再为陈规陋习提心吊胆。
你瞧,她说,我一分钱都没有。
瞎,钱!他叫着耸起肩膀,人到了壮年,有的是钱。
只是在年轻的时候才缺钱呢别总考虑钱的问题——那还不是伸手即来的事吗? 真的?她笑着说。
总是这样的,如果你向杰拉德要的话,他就会给你一大笔。
她涨红了脸。
我宁可向其他人要,她有点费力地说,也不会向他开口。
勒尔克紧紧盯着她。
很好。
他说,那就是向别人要呢。
只要别回英国,别回那个学校,千万别那样,不然可就太傻了。
又是一阵沉默。
他有些害怕直接地提出要求让她跟他走,他甚至还不太肯定自己是不是需要她,而她呢,也很害怕他提出这个要求。
他珍惜自己的孤独,舍不得将自己的生活与别人分享,哪怕是一天也不行。
我所知道的地方只有巴黎,她说,可我不能忍受那个地方。
她睁大眼睛盯住勒尔克。
他低下头去,躲开她的目光。
去巴黎?不!他说,什么爱情的信仰,时髦的主义和新的宗教狂热。
一个人每天总是这样,还不如整天去骑旋转木马呢。
到德累斯顿来吧,那儿有我的一间画室,我可以给你工作。
哦,那容易得很。
我还没有看过你的任何作品,但是我很相信你,来德累斯顿吧,那是个不错的城市,在那儿可以享受城市生活的一切优惠,一切都应有尽有,除了巴黎的愚蠢和慕尼黑的渺小。
他坐在那儿,冷冷地看着她。
最让她喜欢的就是,他像对自己一样纯真而坦诚地和她说话。
他是她的艺术同行,首先是她的同伴。
不要去巴黎,他继续道,那个地方让人恶心。
呸——爱情,我憎恶它。
爱情,爱情——无论用什么样的语言来表达我都憎恨它,女人和爱情,没有比这更乏味的了。
他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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