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生气。
但这也是她自己的感觉:男人和爱情,没有比这更乏味的了。
我也是这样想的。
她说。
一样乏味。
他重复道,就好比戴帽子,我戴这顶还是戴那顶都无关紧要。
爱情也一样。
我戴某一顶帽子,只是为了自己舒服,爱情也一样。
告诉你吧,太太——他凑上去,接着很奇怪地挥了挥手,好像把什么扔在了一边,尊贵的小姐,别在意——我告诉你,我愿意抛弃一切,包括你的爱情,去换取一个志同道合的伴侣。
他的眼睛眨了眨,向她发出一种隐秘而阴险的目光, 你懂了吗?他微笑着问道,她的年龄一百岁也好,一千岁也好,都无关紧要。
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只要她理解我。
他双眼很快地一眨。
这话又伤了古迪兰的自尊心。
那么,他不觉得她长得很漂亮吗?她突然笑了起来。
我还需要等八十年才能达到你的要求。
她说,我长得很难看,是不是。
他突然用艺术家评判鉴赏的目光打量了她一番。
你很美,他告诉她,我对此感到高兴。
不过,这可不是原因——不是这个。
他叫着说,他那种强调的语气让她心中很高兴, 而在因为你的聪明,你的理解。
我呢,是个微不足道的人。
好吧!那就别要求我变得潇洒健壮。
但是,那是我,我的心灵,他奇怪地将手指放在唇边,我在寻觅我的爱人,寻找般配的智慧——你能理解吗? 我理解。
她回答。
至于另一方面,这爱情——他把手一摆,好像要把很讨厌的东西扔掉一样,那是不足道的,微不足道。
比如我今天晚上喝不喝白葡萄酒,有什么关系吗?这无关紧要,完全无关紧要。
而这爱,这爱情,这亲吻,也是如此。
有或没有,今天,明天或永远没有,都是一样,无所谓的,就像喝不喝白葡萄酒一样。
他说完奇怪地垂下头,表示出一种绝望的否定。
古迪兰在很认真地盯着他,她脸色苍白。
突然,她伸过手去紧紧攥住了他的手。
的确是这样。
她热烈地赞同道,对我来说也是如此,理解才是最为重要的。
他惊恐地抬起头,躲躲闪闪地看着她,接着,他有些不太高兴地点点头。
她放开了他的手,他没有丝毫反应。
他仍默默无语地坐着。
你知道吗?他忽然抬起头,用阴沉的目光看着她,露出自信和未卜先知的神色,你的命运将会和我的命运连结在一起,一直到——他扮了个鬼脸,不说下去了。
直到什么时候?她问,连嘴唇都发白了。
她对这种不祥的预言极为敏感。
可他只是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说,我不知道。
杰拉德直到夜幕降临时才从户外滑雪归来,他没有在四点钟赶回来和她一起喝午茶。
户外的积雪正适合于滑雪。
他自己一个人,套着滑雪板在白雪覆盖的山坡上滑了很长的路。
他爬到山上,越过山隘的峰顶,可以眺望五英里之遥。
他看见山隘脊背上的玛莉安荷特旅店半埋在雪里。
还能看见远处深谷的对面是一片昏暗的松林,可以从那条路回家。
但是一想到家,他就感到恶心,浑身颤抖。
从那儿滑下去,可以到达山隘下面那条古老的帝国大道。
不过,为什么要到大路上去呢?一想到要回到这个现实世界中,他就浑身不舒服。
他渴望永远呆在雪山上,就如刚才那样,独自一个人在高高的山上如飞一般地滑雪,掠过白雪点缀的黑色岩石。
那是多么开心啊! 但是他感到心中有一种像冰一样的东西在冻结,身上那坚持了很多天的奇特的忍耐力和单纯的气质正在慢慢地消失。
他将再次遭受那可怕的激情的折磨。
于是,他极不情愿地滑下山来,滑到山头之间空谷上的房子面前。
他浑身都是白雪,滑兴未尽。
他看到了房子里灯光昏暗,便停下来,希望自己不必进屋去和这些人见面,不必听到那些吵闹的声音,感觉人群当中那种混杂味。
他感到很孤独,似乎心脏周围是一片真空,或是被冰凌团团围住。
就在那时他看到了古迪兰,心中猛地愣了一下。
她显得气质不凡,雍容华贵。
此刻她正冲着那个德国人在笑。
他的心中蓦地产生了想杀死她的欲望。
他想,把她杀死能获得多么绝妙的肉欲满足啊!整个晚上,他一直心不在焉,总在想着积雪和激情。
但是他心中时刻转着这个念头:掐死她,从她身上掐出每一颗生命的火星,直到她不能动弹,软软的,松松地在他的双手中软肉一般地躺着,完全死了。
这是多么大的肉欲满足啊!这样,他就可终于占有她,而且永远地占有她。
那是多么美满,多么富于肉感的结局呀! 古迪兰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像平时一样平静而温和。
他那种亲切的样子反而让她产生了厌恶之感。
她来到他的房间,他已脱掉外衣。
她没有注意到他正用好奇而兴奋、满是仇恨的目光望着她。
她站在门边,手背在身后。
杰拉德,我一直在考虑,冷漠中带着无礼,我不回英格兰了。
哦?他问,那你去哪儿? 她没有理会他的问题。
她自有自己的道理,而且打算照自己既定的思路加以陈述。
我看不出回去有什么意义。
她接着说,你和我之间的关系已经结束了——  [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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