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火车上(1)

2025-03-31 01:59:13

每年这个时候,伯基都要去趟伦敦。

他没有什么固定住处,他在诺丁汉有住所,因为他主要在那个城市工作,不过他也经常在伦敦和牛津。

他经常迁动,他的生活似乎飘忽不定,没有任何固定的节奏和计划。

  在火车站的月台上,他看见了杰拉德·克瑞奇,他正在读报纸,很显然他也在等火车。

伯基只是远远地站在人群里,他天生不喜欢去接近人。

  杰拉德时不时地抬头四处张望,这是他的习惯。

尽管他在认真地读报,但却很注意周围发生的事情,他头脑中似乎具有一种双重意识,能一边认真思考报上看到的新闻,同时又扫视盯着周围的世界,什么也逃不出他的眼睛。

伯基注视着他,对他这种双重意识感到恼恨。

杰拉德尽管社交举止异常温,和蔼近人,但他似乎总在防着别人,陷入与人作对的困境。

  杰拉德看到了他,脸上马上露出悦色,走过来向他伸出手,杰拉德猛吃一惊。

  你好,鲁伯特,去哪儿?  伦敦,你也是吧?  是的——  杰拉德好奇的眼光扫过伯基。

  如果你愿意,我们可以一起走。

  你怎么不坐第一班车?  人太挤了。

杰拉德说,第三班车就好多了,有餐车,我们可以去喝点茶。

  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个男人只好都把目光投向车站上的挂钟。

  报纸上说什么了?伯基问。

  杰拉德很快地把目光转向他。

  报上登的这些东西太有趣儿了。

他说,这是两篇社论,他拿出手中的《每日电讯报》,全是些新闻行话——他扫了一眼社论专栏,还有这篇文章,我不知道该叫它什么,杂文吧,和社论登在一起,它声称,必须有个人站起来赋予事物以新的价值,给予我们新的真理,给生活以新的态度,否则几年之内,我们将会国破家亡。

  我觉得这只是报纸上的空话。

伯基说。

  听起来那人很诚恳,跟真的似的。

杰拉德说。

  给我看看。

伯基说着,伸手要报纸。

  火车来了。

他们上了餐车,找了一个靠窗口的桌子,相对坐下来。

伯基浏览一下报纸,抬头看了看杰拉德,杰拉德正在等他发表意见。

  我相信这是他的肺腑之言,相当坦率。

他说。

  你相信吗?你觉得我们真需要一种新的信仰吗?杰拉德问。

  伯基耸了耸肩膀。

  我认为那些标榜所谓新宗教的人,实际上是最难接受新事物的。

他们需要的只是新奇。

但是,如果不能正视这种我们否定的生活、彻底砸碎自己的偶像,那么接受新事物就只是自欺欺人。

要想接受新事物,我们就需要彻底清除旧的东西,甚至旧的自我。

  杰拉德凝视着他。

  你认为我们应该打碎这种生活,同旧生活决裂?他问。

  这种生活,对,我是这样认为,我们要彻底冲破它,或者令它从内部枯萎,重新生长。

这种生活已经在无法发展了。

  在杰拉德的眼中流露出一种奇怪的笑容,神情镇定而好奇。

  那你打算怎样开始呢?我猜你的意思是要改造整个社会秩序吧?他问。

  伯基微皱起眉头,他对这种谈话感到不耐烦了。

  我绝不会提出任何建议的,他回答说,要想真的获得新事物,我们就需要砸掉旧东西。

否则,任何设想或提议也只不过是些自以为是的人的鬼把戏而已。

  杰拉德眼中的微笑开始消失了,他冷冷地看着伯基说:  你真把事情看得那么糟吗?  糟糕透顶。

  微笑又出现在杰拉德脸上。

  哪些方面呢?  所有的方面,伯基说,我们都是一些意志消沉的骗子。

我们的观念之一就是自欺欺人。

我们的理想是建立一个完美的世界,整洁又物资充沛;于是我们把这个世界弄得千疮百孔。

生活成了一种劳动污染,就像虫子在污泥中爬行。

只有这样,你的矿工才可以在卧室里摆一架钢琴,你那新式的现代化公寓里才有了仆人和汽车。

而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就可以炫耀摆阔、建立帝国,还可以办一些无聊的报纸。

这太无聊了。

  杰拉德听完这个激烈的演说,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你想要让我们不住在房子里,而去回归自然吗?他问。

  我什么都没有想。

  杰拉德又陷入沉思。

他并不想惹伯基生气。

  难道你不认为矿工家的钢琴是一种真实的象征吗,一种追求更高生活层次的象征?  更高的生活层次?伯基叫道,是的,高层次。

令人吃惊的高级奢侈品。

有了这个,他就可在周围的矿工眼里变得高人一等了。

你也是这样,如果你一旦对人类而言变得很重要,那么在心目中你对你自己也变得相当重要。

为此你在矿上卖力地工作,如果你能创造出5000顿晚饭的煤碳,你的身价就比你自己做一顿晚饭提高了5000倍。

  我想是这样的。

杰拉德大笑着说。

  你难道不认为,伯基说,帮我邻居去吃和自己去吃没什么区别?我吃,你吃,他吃,我们吃,你们吃,他们吃!——又怎么样呢?为什么动词要变化呢?第一人称单数对我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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