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布雷多利(6)

2025-03-31 01:59:13

是吗?他看着杰拉德,他穿着衬衫坐在床上,露出了两条腿。

他的腿皮肤白哲,肌肉发达,丰满结实,特别漂亮。

可这两条腿又使伯基产生爱怜之心,似乎那是两条孩子的腿。

  我认为还是结了这笔账好。

杰拉德咕哝地重复说。

  怎么着都没关系。

伯基说。

  你总是说无所谓。

杰拉德的神情也好像是拿不定主意。

他低头凝视着对方的脸。

  都无所谓。

伯基说。

  可她并不卑贱,真的——  伯基扭过头去。

他觉得杰拉德只是在找话说,去睡吧,我太累了——太晚了。

他又说。

  好吧,睡觉吧。

杰拉德友好地拍了拍伯基的肩膀,然后离开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杰拉德听到伯基那儿有走动,便叫道,我还是认为该给米纳特一些钱。

  天啊!’伯基说,别太认真了,要结这笔账你就在自己心里把它结了吧。

可是你感到良心上过不去。

  你怎么知道我良心上过不去呢?  我了解你。

  杰拉德思考了一阵子。

  我觉得付给米纳特这类人钱是不会错的。

  情妇嘛,最好是养着。

妻子嘛,则要共同生活。

正直的人不受罪恶的污染。

①伯基说。

  ①这句是贺拉斯的一名言,原文是拉丁文。

  可没必要闹得不愉快呀。

杰拉德说。

  我对此厌倦了。

我对你的过错根本不感兴趣。

  你感不感兴趣我也不在乎,可是我有兴趣。

  这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

女仆已经来过了,打好了水,拉开了窗帘。

伯基坐在床上,懒散而愉快地望着窗外的花园,园里一片碧绿、静寂、一种旧式的情调。

他在想,过去的事物是多么可爱、多么真切、多么具体,噢,这么美的过去,这房子是多么光彩照人又多么宁静。

在这平静中已沉睡了几个世纪。

可是,这静谧的美是个骗局、是个幻境,布莱德比是一座多么可怕、死亡的地狱啊!这里的宁静是一种令人无法忍受的禁闭。

可这毕竟比杂乱无章、龌龊、充满冲突的现实世界要好些。

如果人能随心所欲地创造未来,创造生活中的真实与纯真,那该多好。

  我真不明白你到底你对什么有兴趣,楼下的房间里传来杰拉德的声音,既不是米纳特那类人,也不是矿井,什么你都不感兴趣。

  你可以随便对什么东西感兴趣,杰拉德,但我对此没兴趣。

伯基说。

  那么我怎么办呢?杰拉德说。

  随你便。

我能有什么办法?  伯基沉默着,他知道杰拉德在思考这个问题。

  要是我知道就好了。

传来杰拉德那和善的回答。

  你知道。

伯基说,你一方面想着米纳特,只有米纳特;而另一方面,你又想着矿井和商务,除了生意,只有生意。

这样,你已经四分五裂了。

  可我还需要很多别的。

杰拉德用奇特的平静而又真挚的声音说。

  什么?伯基感到惊讶。

  那正是我想让你告诉我的。

杰拉德说。

  又是一阵沉默。

  我无法告诉你。

我连自己的路都无法寻到,更别说你了。

你也许可以结婚。

伯基说。

  跟谁,米纳特吗?杰拉德问。

  也许吧。

伯基说着站起来走向窗户。

  那应该是你的对症良药。

杰拉德说:你的病已经够重了。

为什么你不在自己身上试试呢?  我是病了,伯基说,但我会好起来的。

  通过结婚吗?  是的。

伯基固执地答道。

  噢,不,杰拉德马上说,不、不,我的老兄。

  他们沉默了,带着一股敌意的紧张。

他们之间总是保持着一段距离、一层隔阂。

他们总要摆脱对方,但又总有一条奇怪的纽带将两人连在一起。

  女性的救世主。

杰拉德嘲弄说。

  为什么不呢?伯基说。

  完全不合情理。

杰拉德说,如果这真行得通的话,你将同谁结婚?  一个女人。

伯基说。

  很好。

杰拉德答道。

  伯基和杰拉德最后才下楼吃早餐。

赫曼尼希望每个人早到。

一旦她感到一天要消失了,那就跟失去了生活差不多,她就会为此感到痛苦。

她似乎要扼住时间的喉咙,把它们留住。

她面色苍白,形同魔鬼。

但她还是有力量,她的意志有种神奇的渗透力。

这两个男人刚一走进来,空气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她仰起脸,用她那奇怪的唱歌似的声音说道:  早上好!睡得好吗!见到你们我很高兴。

  然后就把脸扭向一边,不再理他们。

伯基太了解她了。

他知道她这样做,无非是要显出她不重视他的存在。

  想用什么,就自个儿从餐柜里拿吧。

亚历山大说道,声音里也带着些不快,但愿东西还没凉。

噢,不!鲁伯特,撤掉火锅下的火好吗?谢谢。

  当赫曼尼冷淡的时候,亚历山大的口气也变得专横了,显然是受她的影响。

伯基坐下来,看着桌子。

经过多年的交往,他对这房子中的一切太熟悉了,太了解了!这房间、这气氛!但现在他对这一切厌烦透了。

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他是那样地熟悉赫曼尼。

她挺直、沉默、有点茫然地坐着,却显得那么可怕、那么强有力。

他对她了如指掌,她几乎令他发疯。

他太了解乔舒亚·马瑟森了。

他温和、咬文嚼字地说着话,没完没了,总是绞尽脑汁,他的话尽管很风趣、让人好奇,可都是些老生常谈。

亚历山大是个很随和,但也最冷漠,不轻易表露。

马兹小姐只是适当的时候说两句精辟的话。

那个娇小的意大利伯爵夫人自顾耍着自己的把戏,她象只黄鼠狼一样什么都看,从中取乐,隔岸观火,自己却从不介入。

布雷德利小姐优郁、顺从,赫曼尼总是冷落歧视她,拿她开心,因而大家都看不起她——这是令人感到熟悉的一切,就像已经开局的一盘棋,总是这么几个棋子儿、什么王后、骑士、士兵,和几百年前完全一样。

虽然棋子可以变幻着走,可这种把戏太陈旧了,这种棋的走法让人发疯,太令人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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