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地把目光投向他,不经意地看着他。
他毫不掩饰地站在她面前,全身湿漉漉的。
我很喜欢。
她回答说。
他停了一会儿,等待着她的解释。
你会游泳吗? 是的。
他没问她刚才为什么没去游泳。
他觉得她的脸上挂着嘲讽。
他生气地走开了,第一次被惹怒了。
等他穿戴整齐,重新显出一个英国年轻绅士的风度时,他又问她:你为什么不下水呢? 她犹豫了一下,对他的穷追不舍很反感。
因为我不喜欢这些人。
他笑了。
他的脑中一直在他的耳畔回响。
她的话正对他的口味。
她向他展示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他想达到她的境界,去成为她所期望的那样的人。
他知道对他来说,只有她的标准才是举足轻重的。
别人都是些局外人,不管他们的社会地位高低。
杰拉德情不自禁地想达到她的标准。
他一定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以达到她的要求,成为她眼中的男人的形象。
吃完午餐,别人都离席了,只有赫曼尼、杰拉德和伯基要结束原先的话题。
他们正在讨论人类的新形态和新的世界问题。
总的来讲,他们的讨论总是特别抽象和空洞。
假如这个旧的社会形态被破坏和摧毁了,那会出现什么后果呢? 乔舒亚在的时候说这个伟大的社会思想就是人类的平等。
但杰拉德并不赞同,他认为每个人都承担各自的职责——让他做他该做的,并让他完成任务并为此感到满足。
只有工作,只有生产才能把人们聚合在一起。
这样是机械化,可社会就是一种机械。
如果没有工作,人们就孤立了,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噢,古迪兰叫道,那么我们就不用要名字了。
就会像德国人一样——只有总管和副总管。
我们可以想象——我是煤矿经理克瑞奇大人;我是议员罗迪斯夫人;我是美术教师布朗文小姐。
这么称呼还真不错。
事情会好办得多,美术老师布朗文小姐。
杰拉德说。
什么事情会好办,煤矿经理克瑞奇先生?比如说你和我之间的关系。
是的,比方说。
意大利人大叫道,男人和女人之间的关系! 那不是社会问题。
伯基讽刺说。
正是,杰拉德说,我和女人的关系与社会问题没有关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只是十镑钱的事。
伯基说。
你不认为一个女人是个社会的人吗?欧秀拉问杰拉德。
她是双重的。
杰拉德说,就社会来讲,她是一个社会存在。
但对于她个人,她是一个自由的人,她要做什么是她自己的事。
你不觉得要调节这二者之间的关系很困难吗?欧秀拉问。
哦,不难。
杰拉德说,它们分得很自然——这种事情到处可见。
你现在是不是笑得太早了?伯基说。
杰拉德有点生气地皱了皱眉。
我在笑吗?他说。
如果,赫曼尼终于开口说,我们能意识到我们在精神上是平等的,都是兄弟,那么其余的就无关紧要了。
那时就不会有挑毛病,不会有嫉妒,也不会争权夺利,那只是在毁灭,毁灭一切。
人们对这些话报以沉默。
大家几乎同时从桌旁站起来。
等别的人都走了以后,伯基又转回身,非常庄严地声明: 完全相反,恰恰相反,赫曼尼,我们在精神上是不同的,并不平等的——只有社会地位的差别才是建立在偶然的物质基础上。
如果抽象地、从数字上看,我们是平等的。
每个人都有饥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两条腿。
在数量上我们都是一样的,但在精神上,是完全不同的,这不是平等或不平等所能说清的。
你必须按照这个去认定一个状态。
如果你把平等用在一个抽象的数学范围之外,那你所说民主完全是谎言——你人与人之间的手足关系也完全是骗局。
我们都是先喝牛奶,然后吃面包和肉,我们都需要小汽车——这就是所谓兄弟博爱的全部内容。
可是,这不等于平等。
但是我,我自己,我与别的男人、女人的平等有何关系?在精神上,我就像一颗星星,和别的星星相距甚远,在数量和质量上都不一样。
在这种情况下建立一个状态,一个人不会比另一个人好多少,并不是因为他们平等而是因为他们内在的本质不同,所以也没必要比较他们。
在你开始比较的那一阵子,你会发现一个人要比另一个人好得多,你所能想象出的所有不平等都是自然存在的,我希望人人分享一份世界上的财产,这样我就能摆脱他的哀求,我就能告诉他,现在你已有了你那一份,好,你这蠢人,自己照顾自己,别来打扰我。
赫曼尼斜视着他。
他可以感到他的话引起了她的厌恶与仇恨,这是从她无意识中涌出的黑潮,她听到了他的话,可表面上她好像已经聋了,对他的话置若罔闻。
这有点夸大其词了吧,鲁伯特。
杰拉德和蔼地说。
赫曼尼不满地哼了一声,伯基退后了几步。
是的,就这样。
他突然说,声调变了音,但十分固执,说完他就走了。
但后来他为自己的话感到有些懊悔,他对可怜的赫曼尼太不近情意了,他想悔过。
他伤害了她,对她报复太重,他想与她重修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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