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两姐妹(4)

2025-03-31 01:59:13

她的儿子是个皮肤被晒得黝黑的帅男人。

身材略高,相当匀称,穿着也十分考究得体。

不过,他也流露出一种陌生、戒备的奇异神情,脸上不自禁地闪烁着光芒,显得与周围的人迥然不同。

古迪兰的视线马上就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的某种北方人的气质吸引了她。

在那北方人纯净的肌肤和金色的头发之中,闪烁着阳光透过水晶折射出来的光芒。

他看上去那么富于朝气、光洁无暇,纯洁得像是一只北极的动物。

  他大约30岁出头。

他丰采照人,男子气十足,就像一只脾气温和、不时微笑着的幼狼。

但是,在他那优雅的举止中却显露出凶狠和潜伏的、可怕的野性。

对此,古迪兰并非视而不见。

他的图腾也许是狼。

她暗暗地轻声自语,他母亲就像是一只未被驯服的老狼。

想到这,她突然感到一阵狂喜,就好像她有了一个世人罕知的、令人难以置信的发现。

她的整个身心都在这一阵狂喜的撞击下猛烈颤抖起来,天哪!她暗自惊呼,这是怎么一回事?片刻之后,她又满怀自信地决定:我要进一步了解那个男人。

她被一种怀旧般的、想要再见他一面的愿望和感觉支配着,她想要证实自己的发现是否正确。

她很奇怪自己竟为他而产生出这种奇异的感情,并从心底里想要了解了他,深刻地理解他。

为什么是他呢?是我们有缘,还是那淡黄色的北极之光环绕着我们,将我俩拴在一起呢?她默默自问,但又觉得不可思议。

她陷于沉思之中,对周围发生的一切置若罔闻。

  女傧相已经到了,可新郎还迟迟未到。

欧秀拉猜想是出了什么问题,是不是婚礼要出娄子了。

她为此感到很忧虑,似乎婚礼和自己有着关联。

主要的女傧相早就到了,欧秀拉看着她们走上了台阶。

其中一位是她认识的,一个动作缓慢的高个女人,浓密的金发下一张长长的脸,神情冷漠。

她是赫曼尼·罗迪斯,克瑞奇家的朋友。

这时她正高昂着头朝前走,头戴着一顶浅黄色天鹅绒宽沿帽,帽子上插着几根天然灰色鸵鸟羽毛。

她飘然而过,苍白的长脸向上扬起,似乎对周围视而不见。

她很富有,穿着一件淡黄色软天鹅绒上衣,光滑柔软,还插着许多玫瑰色的小仙客来花。

她的鞋袜是灰褐色的,和她帽子上的驼毛颜色相配。

她的头发浓密。

她很奇怪地扭着臀部向前走,好像很不情愿似的。

浅黄色的鞋帽和玫瑰色的衣着,令她显得非常引人注目,当她走过的时候,人们都静了下来,有些人激动起来,想调侃、嘲笑几句,但终究没有开口,又沉默了。

她高扬着苍白的脸,样子颇象罗塞蒂①,如服了麻醉剂一般,仿佛内心深处聚集了许许多多奇特的思想,令她永远无法从中解脱。

  ①罗塞蒂(1830—1894),英国拉斐尔前派著名女诗人。

她的诗多以田园牧歌诗为主,富有神秘宗教色彩。

  欧秀拉出神地望着她。

她对她略知一二。

赫曼尼是米德兰地区最引人注目的女子,她的父亲是德比郡的旧派男爵,而她则是从新学校出来的摩登女郎,聪明过人,且极有思想,自觉意识强烈。

她热衷于改革,心思全用在了社会事业上。

她有一股男子汉的气魄,但毕竟还是隶属于男人的女人,是男人的世界给了她力量。

  她和许多能力超群的男人都有密切的交往。

在这些人中,欧秀拉只知道鲁伯特·伯基,当地的一个中学学监。

倒是古迪兰在伦敦认识的人更多些,她在伦敦时遇到过其他的几个。

在各种社交圈子里,她随美术界的朋友一起认识了很多知名人士。

她曾和赫曼尼碰到过两次,但不太熟。

现在在米德兰的乡间,她们居然会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和社会地位相见,这也令古迪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因为古迪兰在社会上也一直是个佼佼者,与美术界的几位贵族朋友交往密切。

  赫曼尼知道自己穿得很漂亮,知道自己的社会地位高过威利·格林镇上的大多数人,至少也和他们平等。

她在文化知识界是很为人接受的。

无论是思想界、社会活动界乃至艺术界,她总是和最出类拔萃的人在一起,和他们关系融洽、亲密无间。

没有人敢看不起她,没有人敢贬低她,因为她总是高居一流。

当然,会有人对她充满敌视。

但这些人无论在社会地位上、财富上还是在  高层次的思想交流,思想发展及领悟能力上都不如她。

要取笑她的人无论在地位上、财富上还是在思想认识水平方面都远不及她。

她总是处于无懈可击的地位上。

她一生都在使自己无可指责,不让凡夫俗子们对她评头论足。

  她的心却总是深受折磨,唯恐自己的灵魂会被人看透,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深信即使用最苛刻的标准来衡量,她也是完美无缺、无可排剔的,任何粗俗的评论都对她毫无损伤,但是即便她走在通往教堂的路上,她仍然备受折磨,她感到很难受,感到自己面临人们的伤害、嘲笑和蔑视。

她总感到自己有懈可击,在自己的外壳上面总有着一个隐秘的伤口。

她自己也搞不清这伤口是什么,她只感觉到一种空虚、一种缺陷,对生活缺乏信念。

  她盼望着有人能来帮她填补这种不足,永远地填补上。

因此她热切地追求鲁伯特·伯基。

只要他在身边,她就会感到充实、满足。

而其他时候,她就感到摇摇欲坠,像是站立在深渊的边缘。

尽管她表面上目空一切、充满自信,但只要一个普通女仆稍稍地嘲弄或蔑视她一下,就能把她推入无底的深渊。

她为此十分苦痛,却装作满不在乎。

她只能依靠这种冷漠,以及在知识文化上的地位,来建立防御措施。

但是,她却永远不能停止对于这种缺陷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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