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用手帕拭擦身子的时候,他想到了赫曼尼和她那一击,他还能感到头的一侧在发痛。
但这有什么了不起?赫曼尼算什么呢?所有这些人又算什么呢?这儿是那么完美、新鲜而令人满足。
他原以为自己需要别人,需要女人。
的确,他是犯了个错误。
他不再想要女人,一点都不需要。
树叶、樱草和树木,它们才是真正的可爱、清爽,让人向往,它们沁入了他的血液中,成了他新的一部分,使他变得充实、兴奋。
赫曼尼想杀他,这很正常的。
他与她有什么关系呢?为什么人要假装和别的人有什么关联呢?这里才是他的世界,除了这可爱、细腻、有灵性的青草他谁也不需要、什么都不需要,他只需要他自己、他自己的生命。
当然,回到人的世界是必要的。
然而这并没有什么关系,只要一个人知道他属于哪儿就可以了。
现在他知道自己属于哪儿。
这儿才是他的地方,是他要融入其中的一个地方,而尘世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爬出山谷,怀疑自己是否疯了。
不过,他倒宁愿这么疯下去,而不愿像一个普通人那样保持清醒的意志。
他欣赏自己的疯态,这时他是自由的。
世俗的清醒的神态令他很腻烦。
他可以在新发现的世界中尽情享受着他的疯狂,这是那么新鲜、美妙,令人心旷神怡。
同时他感受到某种灵魂的痛苦,那是旧伦理道德的残余,它使一个人始终依赖别人。
但他已经对旧的伦理、对人类和人性感到厌倦了。
他热爱这柔软、精细的草木,它们是那么完美、那么清爽。
他要越过旧的伤痛,摈弃旧的道德,在一种新的境界中获得自由。
他感到他的头痛愈来愈烈。
他沿着马路向最近的车站走去。
天在下雨,可他没戴帽子。
他弄不清,自己心情沉重、压抑,这当中有多少成分是由于害怕造成的?他惧怕有人看见了自己赤裸裸地躺在草地上。
他是多么害怕人类,害怕除自己以外的别人啊,这几乎让他感到恐惧,好像一个恶梦——害怕被人看到的恐惧。
如果能像亚历山大·赛尔科克①一样在一个小岛上,那里只有动物和树林,他就会既自由又快活,决不会有这种沉重与恐怖感。
他可以自己享受一切。
①苏格兰水手,曾独自一人在太平洋孤岛上度过了四年。
他的故事启发了笛福,后者依此写出了《鲁宾逊漂流记》。
他觉得最好给赫曼尼留一个条子,以免她为自己担忧,他并不想承担这个责任,于是他在车 站上给她写了封信: 我要回城了——我不想回布德多利了。
不过,不会有什么问题——至少,我不希望让你把那件事情放在心上。
你就对别人说我心情不好,先走了。
你打我是对的——因为我知道你会这样。
就这样结束吧。
在火车上,他觉得不舒服,动一动都感到难言的疼痛。
他病了。
他拖着步子下了火车,上了一辆出租车。
他像一个瞎子似的,摸索着一步步前行,只是靠朦胧的意识在支配着自己的行动。
他一病就是一两个星期,但他没有让赫曼尼知道。
所以她还以为他是在生气。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拉越大。
她坚信自己正确,而且沉迷于她的自信之中。
她全靠着自尊、自信的精神力量生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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