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生我的气。
他全身传过一股暖流,顿时神情发木,但他还是结结巴巴地说,我没生气,我是在爱着你。
他神情不稳,用了很大的努力才控制住自己没做出什么反常的事情。
她轻轻一笑,声音中带着嘲弄,不过这笑声很能抚慰人心。
这也是一种解释。
她说。
可怕的眩晕象沉重的负担压着他的头脑,他失去了一切控制,他无法忍受了,于是一把揪住她,他的手象铁爪一样。
这样很好,是吗?他说着抱住她。
她看着面前镶着一双凝眸的脸,血液变冷了。
是的,这样很好,她轻柔地说,声音很弱,像一个女巫在讲话,又像是吃了麻醉药。
他毫无意识地在她身边走着。
他们发现伯基和欧秀拉坐在船边谈笑着。
伯基在逗欧秀拉。
你闻到小芦苇散发出的味道吗?他用鼻子呼吸着空气,说他有很敏感的嗅觉,而且能分辨出是什么味道。
这气味很香。
她说。
不,他回答,要提防着点。
为什么要提防? 它在呼吸,不停地呼吸,是一条黑暗的河,他说,这儿生长着百合花,也有毒蛇出没,总在滚动着鬼火。
我们从没注意过,鬼火总在向前滚动着。
怎么会有鬼火? 有一条河,一条黑色的河。
我们总是认为银色的生命的河流是不断向前奔淌的,让整个世界向着光明流呀,流呀,流呀,流向天堂,流进明亮的永恒的河流,挤进天使的天堂,但另一条河是我们的现实—— 什么样的另一条河?我从来不知道还有什么另一条。
欧秀拉说。
那是你的现实世界。
他说,那是死亡的黑色河流,你可以看到它就在我们体内流淌,如同其它河流一样地流着——黑色的腐烂河流。
而我们的花朵是出生于大海的女神阿芙洛狄特,她代表着我们今日的现实,是闪着磷光的十全十美的白色花朵。
你的意思是说,阿芙洛狄特代表着真正的死亡?欧秀拉问。
我的意思是,她是代表死亡过程的神秘花朵,是的,他说,当整个造物主的河流消逝以后,我们发现自己处在倒退的过程中,我们成了毁灭性创造的一部分。
阿芙洛狄特是在整个世界消亡的第一次振颤中出生的——然后才是蛇啊,天鹅啊,荷花啊,芦花啊,还在古迪兰和杰拉德——都诞生于毁灭的创物过程中。
还有我和你——?她问道。
也许,他回答,我们是否全部都是那样,我还不敢肯定,但有一部分肯定是好。
你觉得我们是死亡之花,我认为我们似乎不是。
她反对说。
他沉默了片刻。
我并不觉得我们完全是,他说。
有些人纯粹是黑色的腐烂花朵——百合。
但也会有一些火一般热烈的玫瑰。
你觉得呢? 我不太肯定,欧秀拉说,可是,如果人们都是死亡之花——不管他们是不是花,那又怎么样呢?死亡之花与花有什么不同呢? 没什么不同——但又完全不同。
死一直在持续,如同生一直在持续一样。
他说,这是一个发展过程,最终结束于天地的尽头——世界的灭亡,如果你愿意这么以为的话。
不过,为什么世界的开始和世界的末日不一样呢? 我认为事情并不是这样。
欧秀拉生气地说。
当然一样,最终是一样的,他说。
它意味着新的一轮创造又开始了——当然不是指我们。
世界的末日,我们是末日,是恶之花。
如果是恶之花的话,我们就不会是幸福的玫瑰。
可我觉得我是,欧秀拉说,我认为我是朵幸福的玫瑰花。
是预先做的吧?他嘲弄地问。
不,是真正的。
她回答,感到受到了伤害。
如果我们是末日,我们就不会是开端,他说。
不,我们是开端,她说,开端是从末日开始的。
是在它之后,而不是从它本身产生。
是在我们之后,而不是从我们本身产生。
你真可怕,你知道,真的,她说,你想毁灭我们的希望,你想让我们成为行尸走肉。
不,他说,我只想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啊,她愤怒地喊道,你只想让我们知道死亡。
你说的很对,夜幕中传来杰拉德柔和的声音。
伯基站起身。
杰拉德和古迪兰走上前来。
沉静中大家都开始吸烟。
伯基给大家点上烟。
火柴的光在昏暗的暮色中闪烁。
他们几人静静地在水边吸着烟。
湖面变得暗淡下来,湖周围的陆地罩上了夜的帷幕,湖上的亮光渐渐隐去了。
周围空气中有一种让人不可捉摸的东西,不知何处传来班卓琴一类的音乐声。
空中昏黄的光照消失。
月光渐渐亮起来,像在微笑着把清辉洒向大地。
对岸黛色的林子隐入黑夜中去了。
黑夜中,时而流曳着几道光线。
湖面上,远远地闪烁着魔幻般的几缕光芒,象苍白的珠光,淡绿、淡红、淡黄三色兼而有之。
一阵阵音乐声从游艇上传来。
船上灯火通明,划出了黑影,在灯光中可隐约看出它的轮廓。
它慢悠悠地漂溢出一阵阵音乐。
  [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