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文家俩姐妹回到贝尔多弗镇的家中去了。
参加婚礼的人们则聚集在位于肖特兰兹的克瑞奇家里。
这座宅第宽阔而低矮,一座庄园式的旧式农舍。
它坐落在窄小的威利湖上方的坡顶上,那里长长地排了一溜房屋。
房舍对面有一片舒缓下斜的草坪,很像是个公园。
在窄小的湖面那边,是一座林木葱笼的小山,有几棵参天大树耸立着。
山丘遮掩了远处的矿井,却掩不住煤矿里往上冒着的黑烟。
不管怎样,景色还是幽静如画,充满田园风味。
周围的住宅也别具一格、颇有特色。
此时,房子里挤满了克里奇的家人和参加婚礼的宾客。
父亲身体不好,先回去休息了。
杰拉德成了主人。
他站在简朴的前厅中,态度可亲地招待客人,他也似乎从中得到了乐趣,脸上堆满了笑容,待客非常殷勤。
家中的女仆们被家里三位出嫁了的女儿支使得四处奔走、忙出忙进。
人们随时可以听到她们中的某一个用固有的傲慢声音命令着:海伦,你过来一下。
玛乔里,我让你到这——里——来。
喂,我说惠特曼太太……厅里裙裾擦动的嚓嚓声伴着穿着漂亮的女人们匆匆而过,孩子们在屋子里蹦蹦跳跳。
还有一个男仆也来去匆匆地忙着。
与此同时,男人们三五成群地站着,边聊天边抽烟,假装对女人堆里的忙乱和骚动不屑一顾。
但他们却没法好好谈话,因为女人们的笑声和无休止的说话声太嘈乱了。
他们等待着,焦躁不安,很无聊。
但杰拉德看上去好像还是那么有兴致,他只知道他是这个场合的中心人物,是他在支撑着这个场面。
突然,克瑞奇太太不声不响地走进了房间,脸绷得紧紧的,左右环顾。
她仍旧戴着帽子,身穿着那件蓝丝绸外套。
有事吗,妈妈?杰拉德问。
没事!没什么!她含糊地回答着,径直走向伯基,他正在和克瑞奇家的一个女婿说话。
你好吗?伯基先生。
她声音低沉地说,似乎她根本不把别的客人放在眼里。
说着她向他伸出手去。
哦,克瑞奇太太。
伯基用他善于应变的声音回答说:在这之前我一直抽不开身到您那儿去。
这儿有一半的人我不认识。
她又低声说,她的女婿很不自在地离开了。
您也不喜欢陌生人?伯基笑着说,但我们何必要去注意他们呢,难道就因为他们恰好和您在一个屋子里?我们干吗要管他们在不在呢? 是啊,是啊!克瑞奇太太压低嗓门,有些紧促地说道,他们只是在那儿而已。
我并不认识这些人。
是孩子们把他们介绍给我:‘妈妈,这位是某某先生’,别的我就不知道了,某某先生和他的名字有什么关系?而且我同他或他的名字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说着抬头看着伯基。
这一看把他吓着了,她走来跟他说话,这使他受宠若惊。
要知道她可不是把什么人都放在眼里的。
他低头看她那张紧绷着的、轮廓分明的脸,但他不敢凝视她那双深沉的蓝色大眼睛。
他发现她耳朵漂亮,但不太干净,头发松松散散地耷拉着,她的脖子也并不很干净。
尽管如此,他感到她才是他的同类,而不同于在场的其他人。
不过他心里想,自己洗脸时可是擦洗得干干净净的,至少耳朵和脖子如此。
想着这些,他露出一丝微笑。
但他仍然有些紧张。
同这位被人疏远的、冷漠的老妇人聊天时,他感到自己和她一起成了两位叛逆者,成了众人的敌人。
他就像一头瞻前顾后的母鹿,留心着周围的每一丝动静。
其实,不必把那些人当回事。
他勉强说道,心里却不太愿意继续下去。
这位母亲突然阴沉而疑惑地盯着他,似乎怀疑他的诚意,什么叫不当回事?她尖刻地问道。
确实有许多人都不足挂齿。
他回答,不得已地继续谈下去。
他们总是叽叽喳喳、嘻嘻哈哈。
就当他们不在那儿好了!实事上,他们其实并不存在,他们根本不在那儿。
在他说话时,她一直紧盯着他。
是啊,我们才不愿想象他们的存在呢。
她刻薄地说。
没什么好想象的,这就是他们不存在的缘故。
哼,她说,我还不会那么考虑。
不管他们是否存在,他们就在那儿,他们存在与否并不取决于我。
但是我只知道,要指望我去认识他们,是不可能的,谁都不能因为他碰巧来了,就期望我去认识他。
在我眼中,他们跟没有一样。
没错儿,他回答。
是吗?她又问。
正是。
他重复道。
短暂的沉默。
可是只要他们在那儿,我就感到厌烦。
她说,我的女婿们都来了,她有点自言自语地说,现在劳拉也结婚了,又多了一个女婿。
可我至今连谁是约翰谁是詹姆斯都分不清。
他们走过来叫我妈妈,我知道他们会说什么,‘妈妈,你身体好吗?’我真想说,‘从任何意义上讲我都不是你们的妈妈。
’但又有什么办法,他们就在那儿。
我有我自己的孩子,我还是能分辨出谁是我自己的孩子,哪个是别人的孩子。
是这样的。
伯基说。
她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好像早忘了自己是在跟谁说话。
忽然不知道讲什么好了。
她有些茫然地环顾了一下房间。
伯基不知道她在找什么、想什么。
很显然,她注意到了她的几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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