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他说,我才不想死呢,我为什么要死呢?不过我从不在乎。
这个问题对我来说并不紧迫,压根儿吸引不了我,这你知道的。
我对此一点都不怕。
伯基说,不,似乎真得谈不上什么死不死的,很奇怪,死亡对我没什么意义,只是像明天的来临一样平常。
杰拉德凝视着伯基,两个人的目光相遇了,他们都心领神会。
杰拉德眯起眼睛漠然、肆无忌惮地看着伯基,然后目光停留在空中的某一点上,目光很锐利,但他什么也没看。
如果说死亡不是人生的终点,他声音显得很古怪、难解、冷漠,那是什么呢?听他的话音,他似乎暴露了自己的想法。
是什么?伯基重复道。
内在的东西死了以后,还有一段很长的路程要走,然后我们才会消失。
伯基说。
是有一段很长的路,杰拉德说,不过,是什么样的一段路程呢?他似乎要迫使另一个人说出什么来,他自以为比别人懂得多。
就是堕落的下坡路——神秘的宇宙堕落之路。
纯粹的堕落之路是很长的,路上有许多阶段。
我们在精神死了以后还能在一种慢慢的退化过程之中。
杰拉德脸上挂着微笑听伯基说话,那情态表明他比伯基懂得多,似乎他的知识更直接、更是亲身体验的,而伯基的知识不过是经过观察得出的推论,尽管接近要害,但并没打中要害。
但他不想暴露自己的内心世界。
如果伯基能够触到他的秘密就随他去,杰拉德并不想帮助他,他将要在最后一刻让人大吃一惊。
当然,他突然变了一种语调说。
爸爸觉得很难过,那简直要了他的命。
对他来说世界已崩溃了。
他现在唯一关心的是温妮——他说什么也要拯救她。
他说非送她进学校不可,可她不听话,这样他就办不到了,当然,她太古怪了点儿。
我们都生活在混乱之中——我们可以做事——可我们不能如意地活着。
这太奇怪了——这是家庭的失误。
她不应该被送学校去。
伯基说,心中在想着一种新计划。
不应该?为什么? 她是个奇怪的孩子,她有她的特异之处,比你更特殊些。
我认为,特殊的孩子就不应该往学校里送。
只有一般的中等智力的孩子才能被送往学校——我是这样认为。
我的看法恰恰相反。
我认为如果她离开家跟其他孩子在一起会使她变得更正常些。
可她不会跟那些人打成一片,你看着吧。
你从没有真正与人为伍,对吗?而她则连装样儿都不会,更不会与人为伍。
她高傲、孤独,天生来不合群儿。
如果她生性孤僻,你为什么要强迫她与别人交往呢? 不,我并不想强迫她做任何事,不过,我认为学校可能对她有好处。
上学对你有过好处吗? 杰拉德眯起了眼睛,样子很难看。
学校对他来说曾是一大折磨。
可他从未提出过疑问:一个人是否应该从头至尾忍受这种折磨。
似乎他相信必须用压制和折磨来进行教育。
我一直都很恨它,但我能看出它是必要的。
他说,它让我老实了一些——你如果不融于这个社会,却简直活不下去。
那,伯基说,我可以说,如果你不跟别人彻底脱离关系你就无法生存。
如果你想冲破这种关系,你就别想走进那个圈子。
威妮有特殊的性格,你们应该给她一个特殊的天地。
是啊,可你那个特殊世界在哪儿呢? 创造一个嘛。
事实上,两个特殊人物就构成一个世界。
你和我,我们构成一个与众不同的世界。
你并不想和你的妹夫们生活在一起,这正是你的特殊价值所在。
你想变得循规蹈矩,变得平平常常吗?这是撒谎。
你其实要自由,要出人头地,在一个自由的不凡的世界里出人头地。
杰拉德微妙地看着伯基。
可他永远不会公开承认他的感受。
在某一方面他比伯基懂得多,就是为了这一点,他才给予伯基以柔情的爱,似乎伯基在某些方面就和小孩一样,很天真、幼稚。
虽然十分聪明,但却极为幼稚。
可是如果你觉得我是个畸型人,那你就太庸俗了。
伯基一针见血地说。
畸型人!杰拉德吃惊地叫道。
随之他的脸色舒朗了,变得清纯,好像一朵朵狡猾的蓓蕾开放了花瓣,把内心的秘密泄露了出来,不,我从未把你当成畸型人。
他看着伯基,那目光令伯基难以理解。
我觉得,杰拉德接着说,你总让人捉摸不透,也许你自己就无法相信自己。
反正我从来拿不准你的想法。
你一会儿这样,一会儿那样,好像失了魂似的。
他一双锋利的目光直视伯基。
伯基很是惊讶。
他觉得他有世人都有的头脑。
他完全愣住了。
杰拉德凝视着他,看到他的眼睛特别美丽动人,使人着迷。
他不禁为自己以前不信任伯基感到深深的懊悔。
他知道伯基可以没有他这个朋友,他会忘记他,没有什么痛苦地忘记他,杰拉德意识到这一点,但又难以置信:这年轻人何以如此象个动物一样超然,这般自然?伯基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有时——应该说是经常——听起来华而不实,可以说是太能说会道了。
而此时伯基想的却是另一回事儿。
他突然发现自己面临着另一个问题——爱和两个男人之间永恒的联系问题。
这当然是个必要的问题——全心全意地爱一个男人——这在他的内心是不可少的。
当然他一直是爱杰拉德的,可他又不愿承认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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