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 格罗科克,先生。
他们要干什么?问话的声音中透着不耐烦的情绪,但也有几分自鸣得意。
他喜欢听到别人来求他施舍。
为一个孩子的事。
把他们带到书房去,告诉他们上午十一点以后不要来。
你怎么吃饭吃一半就不吃了?——让他们滚。
他妻子无礼地说。
哦,我可不能那样做,听听他们要说什么,这没什么麻烦的。
可是今天来了多少人了?你为什么不建一座没有墙的房子?不久他们就会把我和孩子挤出去了。
你知道,亲爱的,听听他们说话对我没什么损害。
如果他们真的有困难,我有责任帮助他们。
你的责任就是邀请全世界的老鼠都来啃你的骨头。
算了,克里斯蒂娜,事情并不象你说的那样。
别那么苛刻。
可她却突然冲出屋子来到书房中。
书房中坐着几个干瘦可怜的乞怜者,就象等待医生的病人一样。
克瑞奇先生不能会见你们,这时候不能。
你们以为他是你们的财产,你们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吗?你们滚!在这儿你们什么也别想得到。
那些穷苦人很狼狈地站起身来。
就在这时克里奇先生面色苍白地走进来,在她身后说: 是的,我不喜欢你们这么晚来。
上午我会花一些时间听你们说话的,在别的时间里我就不能接待你们了。
吉坦斯,又有什么困难了,你的妻子怎么样了? 噢,她快不行了,克瑞奇先生,快死了,她—— 有时,克瑞奇太太似乎觉得他丈夫是一只阴险的食尸鸟,是专门靠别人的灾难为生的。
她似乎觉得如果没有什么可怜的事儿说给他听、把他当成什么苦酒怀着悲哀与怜悯心喝下去,他就不舒服。
如果世上没有乞讨者的痛苦,他就没了存在的理由,就像没有死人,棺材就没有存在的理由一样。
克里奇太太退却了,爬行中的民主世界。
她异常孤独,就象笼中的鹰一样充满仇恨。
随着时光流逝,她愈来愈对这个世界缺乏了解,她似乎浑浑噩噩般失去了意识。
她极少讲话,她跟这个世界没关系。
她甚至不去思索什么。
由于她怒火中烧,与尘世作对, 她生了好几个孩子。
随着时光流逝,她与丈夫在言行上不再对抗了。
她对他视而不见,全由他去,爱怎样就怎样。
她就像是一只阴郁的、屈从于一切的鹰,对什么都听之任之。
她与丈夫之间的关系是一种无言、未知的关系,可深处隐藏着可怕的毁灭。
他尽管在尘世中取得了胜利,可他的精力空匮了,就象内出血一样从内部流失了。
她象困在笼中的鹰一样,尽管精神上垮了,服但她凶猛的心并没减弱。
所以,常常是最终他迁就她,在在他的力气没有全部消失之前,把她拥抱在怀中。
她眼中闪耀着的刺眼光芒,尽管是毁灭性的,却搅得他怦然心动。
在他临近死亡之时,他比怕什么都更怕她。
可他总是说他一直很幸福,从他认识她开始,他一直就是全身心地爱着她,爱得自己却憔悴了。
他认为她是纯洁、贞洁的,在他心目中,只有他才懂得的那炽烈的火焰是性之火,在他看来象一朵雪白的花一样。
她已被他征服,而她的屈服才是她的忠贞,是他无法打破的贞操,她就凭这个咒语般地控制了他。
她已经放弃了外面的世界,但她内心从未垮败过。
她只是象一只阴郁的鹰一样,衣冠不整,毫无用心地端坐在屋里。
年轻时她爱孩子爱得发疯,现在她却拿他们不当一回事。
她失去了他们,她只空守着一个自己。
只有杰拉德还在闪着微光,在她的头脑中留下一点印记。
可后来,自从他做了矿主,他也被遗忘了。
父亲在弥留之际反倒转向杰拉德求得同情。
这父子二人总是在对立。
杰拉德从小到大既害怕父亲又看不起父亲,一直尽量躲着他。
而父亲对这位长子也一直不喜欢,从来不向他让步,拒绝信任儿子。
可自从杰拉德在企业中负起了一定的责任,证明自己确是一个优秀领导以后,对外界事物深感厌倦的父亲便把所有事物都交给了儿子,全都让他处理,而且也变得什么事都依赖这位年轻人。
这马上激起了杰拉德深深的怜悯之情和忠诚之心,这种心情是通过蔑视与感觉不出的敌视表达出来的。
杰拉德是反对乐善好施的,可他又无法摆脱它,它在他的内心生活中占据了统治地位。
就这样,他一方面屈服于父亲,一方面与他的慈善心作对,陷入其中不能自拔。
现在他父亲几乎没有救了,他还是被一种对父亲的怜悯和悲哀之情所征服,尽管心中仍有敌意。
父亲从杰拉德这儿获得了同情。
可他把父爱却倾注给了威妮弗雷德。
她是他最小的女儿,她也是他惟一给予父爱的一个人。
他把一个行将就没的人伟大、广博的爱都给了她,他要庇护她,完全彻底地庇护,用温暖和爱拥抱她。
如果他能保护她,她就不会经历一星半点的痛苦、悲哀和伤心。
他一生中都很正直,善良。
他对威妮弗雷德的爱是他最后的一份正当感情。
可仍有什么令他不安。
随着他的力量愈来愈弱,世界离他愈来愈远。
没有什么穷人需要他的救济,没有什么被侮辱和被损害的人需要他的保护了。
他失去了所有这一切。
也没有哪个子女要让他担心,给他加一些不必要的负担了。
这些在他的生活中已完全消失,他再也不能去执掌权力,这让他感到无事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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