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强加于人了?她奚落道,是谁无时无刻不在固执己见?肯定不是我! 她的语气里含有厌倦和讥嘲的苦涩。
他不由得沉默了一阵儿。
我知道,他说,我们两个人中如果哪一方要强加于另一方,那就彻底错了。
可是,瞧我们俩,就是不能取得一致。
他们默默地坐在池边的树影里。
周围的夜色十分明亮,他们坐在暗处,几乎毫无察觉。
慢慢地,宁静的氛围来到他们之间。
欧秀拉试探着把手搭在伯基的手上。
他们轻轻地、默然不语地握住了对方的手。
你真的爱我吗?她问。
他笑了。
这快成了你的战斗口号了。
他饶有趣味地答道。
为什么?她感到有趣,又感到有些纳闷。
你那锲而不舍的劲头,还有你的战斗口号。
你的口号是:‘你爱我吗?投降吧,傻瓜,不然死路一条’。
不!她竭力申辩,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可是,我总该知道你到底是不是爱我吧? 那么,好吧,就让你知道吧。
过后就别再提它了。
那么你爱我吗? 是的,我爱你。
我爱你,我知道这已是无法改变的感情。
既然已经无法改变,再多谈它还有什么意义呢? 她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既欢喜又疑虑。
你的话当真?她一边问,一边快乐地依偎到他身上。
那还用说——别问了——接受这个事实,就什么都结束了。
这时她依偎得非常紧。
什么结束?她快乐地喃喃道。
烦恼呀。
他说。
她往他身上贴得更紧了。
他紧紧地搂抱住她,轻轻地、温柔地吻着她。
一切是那么宁静,那么安详。
没有忧虑,没有欲望,没有意愿。
如此静静地和她相伴在一起,心情安逸平静,相依相偎,沉浸在睡梦般的宁静之中,乐而知足。
这真是天堂:乐而知足,没有欲望或追求的烦恼,只有两个人静静地厮守一起。
她就一直这么依偎着他,不知过了多长时间。
他则轻柔地吻着她,吻她的柔发、她的脸庞和她的耳朵,温柔地、轻逸地、宛如露珠垂滴一般地吻着她。
然而,耳边的这股温暖的气息又使她心烦意乱,拨燃了原有的毁灭性的火焰。
她紧紧地偎依在他怀里。
伯基觉得他的血液如水银般在上升。
我们需要保持平静,是吗?他说。
是的。
她显得很温顺。
她仍然依偎着他。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又离开他,抬起头来看着他。
我该回家了。
她说。
是吗?太叫人伤心了。
她身体朝前欠了欠,把脸凑过去等待亲吻。
你真的感到难过吗?她微笑着低声问道。
真的,他回答说,我希望我们能永远这样相互依偎。
永远这样!是吗?她喃喃道,听任他亲吻自己。
接着,从她的喉咙深处发出低低的哼吟:亲亲我!亲亲我!同时,她把身子紧紧地贴着他。
他千百次地亲吻着她。
但是,他有自己的想法,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他只需要平心静气的感情交流,不要别的,不要激情。
因此,她很快抽回身,戴好帽子回家了。
然而,到了第二天,他却感到一种强烈的欲望和思慕之情。
他想,也许他错了,或许他不应该带着他想要什么的愿望去接近她。
可那仅仅是个想法吗?还是表现了深切的思慕之情呢?如果是后者,他又为什么总是在谈论感官上的满足呢?这两者是互不相容的。
伯基感到害怕,感到疲惫不堪。
他想到了另一条路、一条自由之路。
这条路通往天堂,通往纯洁、单独的生命。
在这自由天国里,独立的灵魂比爱情和欲望更渴求结合,激烈的程度甚于任何感情上的剧痛。
那是一种自由和值得自豪的单身状态,令人神往。
这里的人愿意接受与他人和与另一者长久相处的义务,能够屈从爱的束缚。
然而,却不需要为之丧失自我的骄傲和独立,即使就处于相爱和屈服的时候。
除此之外,仍有一条路,最后的一条生路。
他必须奋力奔跑才能跟上它。
他想到了欧秀拉,她是多么敏感,多么精巧,她有多么好的皮肤,细嫩得仿佛还需再加一层,她相当温柔敏感。
他刚才怎么忘了这一点?他必须马上去找她,他要让她嫁给他,他们必须立刻结婚,以便有一个确定的关系,进入一种明确的思想交流。
他必须立时出发,此时此刻就走,去向她求婚,一刻也不容拖延。
他就这样神志恍惚地迅速朝贝尔多佛跑去。
走到半路,他看见了小山坡上的乡镇。
这乡镇非但没有向外扩展,反而像是被外围的矿工住宅区的笔直街道围了起来,形成一个很大的正方形。
在他的幻觉中,乡镇看上去像圣城耶路撒冷。
这个世界显得那么陌生,那么超越尘世。
罗莎琳德为他开了门。
她有些吃惊地说: 哦,我去叫爸爸。
说着她就不见踪影了,把伯基一个人留在门厅里。
他欣赏着一些毕加索的赝制品。
它们是古迪兰最近带进这个家的。
他正在赞叹画中对土地作出的奇妙而又能激发美感的处理手法,威尔·布朗文出现了。
他边走边把衬衫的袖口放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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