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布朗文开口道,我去穿件衣服。
说罢他也消失了。
片刻之后,他又回到门厅,打开客厅的门说: 请原谅,我正在棚子里做一点工作。
你请进。
伯基走进去坐下,注视着这个男人,他脸庞红润发亮,眉毛细长,双目明亮,黑黑的剪过的胡子下面,一张宽阔的富于情感的嘴巴。
多么奇妙啊,这竟是个人!面对现实中的伯基,布朗文心目中的自我形象又是多么毫无意义!在伯基眼里,他只看到一个不伦不类、令人费解,横竖不成图案的组合体。
什么感情、欲望、压抑、传统习惯和古板的思想,一股脑儿不加粘合地铸进这个神采飞扬、个头瘦长的男人的躯体里。
他虽然已经年近50,却仍像20岁时那样优柔寡断,少不经事。
既然他连自己都没有造就好,怎么能做欧秀拉的父亲?他不是她父亲。
他身上的一片肉遗传了下来,但精神却不是从他身上得到的。
精神并非来自任何一个祖先,而是来自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
一个孩子要么是个神奇的孩子,要么就是没有造就成型。
今天天气比前几日好多了。
布朗文等了片刻才开口道。
这两人在情感上没有交流。
是啊,伯基答道,两天前是满月。
哦!那么你相信月亮是会影响天气的喽? 不,我不这样认为,我对此知道的不多。
你知道他们怎么说吗?月亮和天气也许会一起变化,但是月亮的圆缺并不会影响天气。
是这样吗?伯基问,我没听说过。
一阵停顿后,伯基打破沉默问道: 我妨碍你了吗?我来是想见见欧秀拉的。
她在家吗? 就我所知,她不在家。
我想她是去图书馆了。
让我去看看。
伯基听到他在餐室询问。
她不在。
他回来后说,但不会太久的,你有话对她说? 伯基用平静得有点古怪而又清澈的目光看着对面的男人。
说实话,他讲,我想求她嫁给我。
这位老人棕黄色的眼睛里闪过一道亮光。
哦……哦?他边说边打量着伯基。
接着,他经不起对方平静、沉着的目光,垂下了双眼,她知道你要来吗? 不知道。
伯基答道。
不知道?——我从来不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
布朗文不自然地笑着说。
伯基双目盯视着他,大声说: 对。
这事也许是有点突然。
说到这里,他想起了他和欧秀拉之间的关系,又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还不知道…… 相当突然,是吗?哦!布朗文说,他感到困惑,心里不怎么快活。
从一方面说是,伯基回答道,但从另一方面讲又不是。
停顿了片刻,布朗文开口道: 嗯,她愿意怎样就怎样—— 哦,当然了!伯基心情平静地说。
布朗文重新开口时,洪亮的嗓音中夹带着颤动: 不过我不希望她操之过急。
事后再后悔,就为时过晚了。
噢,不会太迟的。
伯基说,就婚姻而论。
这是什么意思?做父亲地问道。
你这话什么意思?她父亲问。
如果一个人后悔结了婚,那么这婚姻就算完了。
伯基说。
你这么认为? 对。
啊,是啊,也许那只是你的看法。
伯基暗自静思:一点不错。
至于你对婚姻的看法,布朗文,还需要你作些解释呢。
我想,布朗文说,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你是知道的吧?也知道她受过什么样的家教吧? 你问我知不知道她受过什么样的家教?他重复问了一句。
他似乎故意要激怒布朗文。
怎么说呢,布朗文说,一个姑娘应该得到的,她都得到了——只要是我们可能的和能够给她的。
对此我深信不疑。
伯基说。
他很不策略地打断了布朗文的话头。
这位父亲开始有点恼火。
仅仅是伯基的存在就会使他不由得感到生气。
我不希望看到她后悔他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为什么?伯基问。
他这一问,像一颗子弹在布朗文先生的脑袋里炸开了。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们那套新方法、新思想——对待婚姻如此随便,就像陶罐里的青蛙一样跳进跳出。
我根本不会喜欢这些做法。
伯基用从容、毫无表情的目光注视着他。
两个男人之间的矛盾正在升级。
是啊。
但我的做法和思维都是新型的吗?伯基问。
难道不是吗?话出了口,布朗文又觉得不妥,突然住了嘴。
我并不是针对你说的。
他继续道,我的意思是,我的孩子们是在言行都要以宗教为准的教育中长大的,像我所受的教育一样,我不希望看到他们脱离这些。
一阵可怕的沉默。
超越它呢?伯基问。
这位父亲迟疑了一下,他的情绪十分恶劣。
哦?你是什么意思?我想说的只是,我的女儿——说到这儿,他感到无能为力,声音渐渐微弱下去。
他知道他在一定程度上有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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