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们两个依然风采飘扬,把女性天生的美丽全都显示了出来。
她们亲密无间,无话不说,互诉衷肠,一点都不隐瞒,把各自心底的每一个秘密都掏给对方。
她们都互相用知识来充实自己,从各自的智慧之中互取精美、完善的知识。
她们的知识也恰巧能互相补充、相得益彰,其中的奥妙颇费思解。
欧秀拉把男性都视作儿辈,同情他们的追求,赞赏他们的勇气。
她就像一个母亲对自己的儿子一样,既对他们不甚理解,又从他们新奇的举动中得到喜悦。
但是,在古迪兰看来,他们属于敌对的阵营。
她惧怕他们,鄙视他们,同时又对他们从事的活动十分推崇,推崇得简直有点过分。
当然,古迪兰轻松地说,伯基身上有一种活力是不寻常的,他身上有一股特别旺盛的生命之泉,他对待事物的方式也令人惊叹。
但是生活是多彩的,可他对很多东西一点都不懂,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有着它们的存在,或者,他对它们不屑一顾。
可是对另外一些人来说,那些东西是不可缺少的。
从某种程度上说,他还不够聪明。
他对一些小事考虑得太认真。
是呀,欧秀拉附和道,他他太能说教了,简直是个牧师。
一点不错!别人要说的话,他听不进去——一句也听不进去。
他自己的声音是那么大。
对。
他总是贬低别人。
他总是贬低别人,古迪兰重复强调说,而且使用暴力。
当然,那是没有用的,没有人会被暴力说服。
他这样做使人无法同他交谈,同他生活在一起就更不堪想象了。
你觉得没有人能同他在一起生活吗?欧秀拉问。
我认为那样太乏味、太伤神了。
你始终要被他的声音所压倒,没有任何选择,一切得用他的方式,他完全控制你,他不能允许有什么意见和他不一样,他头脑笨就笨在没有自知之明的精神。
不,我认为根本不可能和他一起生活。
是啊。
欧秀拉含混不清地赞同道,其实她并不完全同意古迪兰的看法。
令人讨厌的是,她接着说,你会发现随便和哪个男人相处半个月以上都叫人难以忍受。
这真是太可怕了,古迪兰说,但是伯基……他太自信。
如果你想自己支配自己,他是不会容忍的。
他就是这样的人。
是啊!欧秀拉说,你必须去顺从他的意志。
一点不错!想想看,还有比这更加可怕的吗?古迪兰的话击中了要害,欧秀拉感到灵魂深处被蜇了一下,有一种不是滋味的厌恶感。
她内心十分激烈地冲突、动荡着。
心中又酸又苦,不能自拔。
她心里突然萌发出一种对古迪兰的反感。
她把生活讲得一点价值都没有,那么丑陋,也没有任何希望。
事实上,即使伯基正如古迪兰所说的那样,他也有优点。
可是古迪兰却在他下面划上两条红杠,然后把他一笔勾销,就像对待一笔结清了的账。
他就像是一笔账,算好总数后,付了钱,结了账,尔后就被一弃了之。
这完全是在说谎,古迪兰这种结论,这种一句话就把人或物打发掉的做法,都是大鬼话。
欧秀拉开始对妹妹产生敌对情绪。
一天,她们走过一条小路,看到一只知更鸟停在灌木丛顶上的枝权上尖声鸣啭。
姐妹俩停下脚步望着它,古迪兰的脸上闪现出一丝冷嘲的微笑。
它是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吧?古迪兰笑着说。
可不是吗!欧秀拉惊呼道,同时做了个小小的讥诮的鬼脸,它不就是空中的小劳埃德·乔治①吗! ①劳埃德·乔治,20世纪初英国工党领袖,后成为首相。
是啊!空中的小劳埃德·乔治!它们全都是。
古迪兰兴高采烈地大声附和道。
后来,一连好几天,欧秀拉一直把这些无休止地闯入脑海的小鸟看作是身材矮胖、在讲坛上扯着嗓门叫喊的政客。
他们声嘶力竭地扯着嗓子让别人听到自己的声音。
然而,即使对这种想法她也产生了厌恶。
几只黄色的知更鸟忽然出现在她眼前的小路上。
在她看来,它们那么秘不可测,带着神奇的使命向前飞射出去。
她不由得自言自语说:把它们都看成是小劳埃德·乔治毕竟有失偏颇。
我们实在根本不了解它们。
它们都是陌不可知的力量。
它们来自另一个世界,把它们当人一样看待有失偏颇。
把动物拟人化是多么傻呀!古迪兰实在太冒失,太傲慢。
她拿自己去衡量别的一切,而把其他的一切降低到人类的标准。
鲁帕特说得完全正确,人类本身让人厌恶,因为他们竟用自己的形象来描绘宇宙。
幸亏,宇宙没有人类的属性。
在她看来,把鸟类都说成是小劳埃德·乔治是不敬的行为,扼杀了一切纯真的生命。
这样比喻知更鸟实在是欺人之谈,是对它们的低毁。
然而,她也这样比喻过,但她为自己开脱道,那是受了古迪兰的影响。
从此,她开始有意疏远古迪兰,开始反对她一贯坚持的意见。
在精神上,她又转向伯基。
自从他上次求婚没有成功,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她不想见他,因为她不愿被迫作出接受的选择。
她明白他要她嫁给他意味着什么,模模糊糊地知道,但她没有讲出来。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样的一种爱、哪一种屈服。
但是,这是否就是她需要的爱情呢?她毫无把握。
她难以确定自己渴望的是否就是这种保持独立的相互协调。
她需要一种不可言喻的亲密。
她想完全地占有他,最终地占有他。
哦,那是无法用语言来表达的。
将他一饮而尽,就像汲取生命般地痛饮。
她私下里发誓,愿意效仿梅瑞狄斯①诗中的一个女主人公——尽管这首诗写得叫人恶心——用自己的胸脯温暖他的脚心。
但有一个条件,他,这个她的爱人,必须毫不保留地完全爱她。
然而,她微微感觉到,他是决不会完全听任她的摆布的。
他不相信完全舍弃自我这一套,他曾公开这么说过。
这是他的挑战。
她准备为之而同他抗争,因为她相信爱情至高无上。
她认为爱情远远超越个人,而他偏偏说个人在爱情之上,在一切关系之上。
在他看来,充满生气的独立的心灵把爱情看成它的一个条件,看成保持心灵平衡的条件。
但是,她认为爱就是一切,男人必须完全服从于她,而作为回报,她愿意卑躬屈膝地给他做女仆——无论他自己是否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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