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政所靠西的那间房敞着门,灯光外泻,房中两张办公桌并拢着,桌上堆积着小丘般的档案盒,龚力、王成树站在旁边,脸色严峻。
袁野连忙问:发生什么事啦?档案好像有人动过。
龚力瞥了袁野一眼,目光依旧转向桌上的档案盒,这档案盒是我下午从柜子里拿出来的,放的位置有变化。
档案室钥匙可都收过来了?袁野联想道。
刘石所长说就两把钥匙,都交给我了。
龚力眉头一锁,自语道,难道他还有钥匙?袁野心头一惊,他不希望刘石牵涉进去,问:档案盒可少?好像没少,我担心里面发票被人抽走或换掉。
龚力像是自责道,怪我麻痹了,没把档案盒带走。
你现在别忙着抱怨,赶紧将要查的档案带到你们房间去,刘石接周典宝的班,钥匙不一定其他人没有。
袁野说,到关键时刻,要防止有的人狗急跳墙,倘若一把火烧了档案,再查起来就麻烦了。
在旁边一直缄默的王成树不敢相信地问:还有人敢这么干?袁野掉脸瞅着他说:小老弟,你可知道你们查账,就在摘人饭碗、要人命,逼急了,啥事都有可能发生。
袁所说的不错,我们把档案带走,回去和领导说一声,放在这儿不安全。
龚力点头道,向袁野问,你带车来了吧?带了。
袁野明白他的意思,说,你们整理一下,需要带走的,我用车子送上去,不出事便罢,出了事,你们不好交代,我也跟后不利索。
这么晚了,我们也不拈了,先把桌上都带走。
龚力果断地说。
他们七手八脚将档案盒搬到车上,由于档案盒太多,第二排和后面车厢被码得满满的,王成树坐在副驾驶,随车到棉纺厂招待所,袁野陪着龚力在后面步走。
车上了坎,灯光倏忽不见,山花街的马路被夜色吞没;月亮上晚还露出半张脸,此时已寂寞难耐,躲在云层,不知和谁私会,偌大的天空只剩下寥落的星星,萤火般地闪闪烁烁。
龚力撑开手电,两人借着灯光慢慢地走,马路边的树、房屋黑咕隆咚地呆着,安谧得像是在潜伏。
哎,我刚才来时,看见一个人影闪进乡政府大院,我还以为幻觉,现在想来就是一个人。
龚力嘀咕道。
绝不是一个人,有人放你们哨。
袁野压低声音说,你们来的正是时候,那个进房间的人也许在找什么,被你们惊动,他或许啥也没拿,就出来了。
这么多发票放在一块,他想随手找到,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龚力庆幸道。
何况他做贼心虚!袁野赞同道,又有些不解地问,村连着乡,乡连着县,你们查账,涉及县里方方面面,怎么核实?实话告诉你,涉及县里这块,全部剔出来,不去查也不问,哪个乡领导逢年过节不到县老板家看看,这些帐怎么核,县领导让我们查账,不是让我们查他们自己的帐。
龚力透露出奥妙。
弄这半天,你们专门对付乡里。
袁野不满地说。
什么叫加强领导?这就叫加强领导,领导来干什么,来是为了定调,一级一级往上捅,还有个完吗?龚力说。
袁野对他说法生出怀疑,问:保不定有不明事理的人,主动说出上面的事,你们咋办?你又发糊涂,耳朵长在我脸上,什么入耳还不在自己,我不纠缠谁纠缠,我不认定他不能自己认定,真有抱着葫芦不开瓢的,他会死得更惨。
龚力**地说。
我还以为像我们办案,能扩大战果尽量扩大战果,原来是与上级方便,与自方便。
袁野第一次明白查账的原理,开了眼界,张了见识。
话到你嘴里就残废了,这怎么叫与上级方便,与自方便,是事实不清,不予认定。
龚力说过,也觉得好笑。
袁野脸上浮出冷笑,被夜色遮住,他看见前面车的尾灯,停下脚步,说:我麻烦你一个事。
是不是给人讲情?龚力问。
讲情我不够格,县委抓的案子,我有几斤几两,还掂得清,我的老上级邹淦金给我打了电话,当初他在山花乡对派出所不薄,我和他纯属工作关系,他不知从哪儿打听到我俩关系,让我说一句,我不说不好。
袁野受人之托,脸面磨不开。
晓得,到时候我提一句,说他对派出所支持很大,便得了,邹书记这回不好弄,按说当个建设局书记也该知足了,在县里好歹算个人物,干嘛唱那一出,损人又损自,不过话说回来,男人嘛!顶个绿帽子滋味总不好受。
龚力叹道。
那我谢谢你了。
袁野说。
谢我没有用,该怎么查还得怎么查,他能不能过关,看他自己。
龚力在老同学面前不打伏笔。
那是你们的事,你说到了,我也交差了,瞒天遮日的事我干不出,也不想干,总不能为他的事害了你。
袁野由衷地说。
两人三步两步赶到招待所门口,车里亮着灯,杨云久和王成树将档案盒搬得差不多了,他俩没搭手,看着他们搬完。
袁所可到我们这里坐坐?王成树邀请道。
不坐了,你们也辛苦,早点休息吧,没烟抽吱一声,派出所虽穷,赞助条把孬烟不是大问题。
袁野笑着说。
王成树向招待所里面瞟了一眼,小声说:书记带队就这个好,烟不缺,烟抽完,书记给哪个局打个电话,说一声慰问,他们屁颠颠地将烟送过来。
别瞎说!龚力制止道。
袁所是家里人,说也不要紧。
王成树笑着辩白。
他当然不要紧,隔墙有耳。
龚力提醒道。
这么晚谁不睡觉!有鬼啊?王成树不以为然。
鬼倒不怕,就怕人弄鬼,不然我们晚上搬这档案干什么,山花乡水浑,我们多留几个心眼。
龚力说。
好!我晚上睡觉睁一眼,闭一眼。
王成树逗趣道。
龚力扑哧一笑,袁野和他们打过招呼上了车,杨云久调转车头,驶到乡政府,笑嘿嘿地问:调查组是不一样,大半夜搬东西,怕人看见啊?袁野搪塞道:他们明天一早要看吧!袁野返回所里,如释重负,今晚还算幸运,财政所档案室没出大事,自己还趁机将邹书记的话带到,至于谁偷偷进档案室,他一时猜不透。
窗外传来湾西队的狺狺狗吠,夜平静中总有它的不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