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冬阳高挂,天气暖和。
小石头吩咐完诸事,便一人坐于房中。
眺望窗外,碧空如洗,辽阔无垠;屋外宁静已极,惟有枯草沙沙作响。
感受着寂宁的气氛,心下却自思绪万头。
他不知道众女时下如何?更不知她们又如何想法?只担心,万一她们全放弃自己,又该怎生是好?念及此,不由轻叹一气,寻思,情爱一事,人多了不好;但万一人没了,却更为不好。
他手指轻弹桌面,敲出嘟嘟的声响,猛地省起,自己晨间所说的奇异故事会不会吓着她们?再或是自己的所说是否过硬,又会否伤了她们的自尊。
想到这里,腾地一下由座上站起。
原打算推门而出,但手指捱到门边,又自迟疑。
心想,我晨间与她们说了,给时辰让她们思考。
此刻去了,似嫌急噪。
而且,我晨间所语,均出心地,无半分浮躁,更无半分虚夸,总不成她们只喜欢听假话,却听不得半句真话?正茫无头绪际,倏闻外间破空声响,心下陡喜,忖道,定是有人来表明心迹。
待来人进屋,却感心凉,原来竟是龙儿。
不过想起前时交代的任务,遂问道:龙儿,可拿到朱盘玉敦?龙儿嘿嘿一笑,素手朝虚空一探,只见手中已多了一枚朱红色的玉质圆锥体。
此物不大,仅有拳握,下端是一圆面,沿上凝成一细小圆柄,与前世的印章大体相若。
上隽古拙花纹,阴凹阳凸,甚是精美。
小石头抢过,在手中微抚。
不久讶然,呓,这便是朱盘玉敦?又沉吟道:龙儿,你是怎么拿到得?龙儿不知他察出不妥,笑道:说来实在简单。
我先进了皇宫,然后便迳直摸到了皇帝老儿的寝宫。
孰料,却见那老皇帝正在一密柜里藏东西。
当时,又有一年轻人在旁说,父皇,这朱盘玉敦,您可得藏好,万不能教周人夺了去。
我一听,大喜过望,暗道,得来全不费功夫。
当下便施了懒恹术,让那父子睡了过去,随后就取了此印回来了!说完,笑眯眯地望着小石头,一副等着打赏的娇俏模样。
小石头寻思,姜神君说道,四大印章均为上古神物,乃轩辕帝请天神铸就。
照理说,这些印章不但花纹精美,其上更要有些微的灵气才是。
决不该死气沉沉,等如俗物。
只是所谓朱盘玉敦,他也是首次得见,要说出真伪,却亦极难。
直隐隐觉得,既为上古遗物,决不该这般寻常。
思忖间,门外突有人哈哈大笑。
跟着,多宝推门而入。
一进屋,便道:小丫头,你上当了。
我这才是朱盘玉敦。
话罢,取出一黑黝黝的物什。
瞧外表与龙儿适才拿来得并无二致。
龙儿那肯轻易认输,嚷道:老道士,你那不和我一样?为何我的就是假,而你的偏偏是真?多宝呵呵笑道:咱们也别争,就让教主做公断,如何?好!龙儿应道。
小石头笑着接过多宝取来的朱盘玉敦,手指堪一触及,顿有一股浑沛的力道,袭指而上。
那感觉,就像当日触摸紫金铜人一般,玄之又玄。
再仔细打量,两枚印章粗看形似,但龙儿那枚,尽管色彩亮丽,内里却是死气沉沉;而多宝这块,色泽较乎陈旧,然玉质细腻,坚实致密;手指扣处,琤琮有声,圆润悦耳;隐约间尚看得出里面彩光晶莹,流离不定。
待举高再视,光泽朦胧,斑斓已极;显然其内蕴着庞大的灵气。
这会儿,已不用小石头再说,固然龙儿自己都看了出来。
撅着嘴道:死皇帝,竟敢骗我?脚一跺就想出门。
小石头唤住,道:龙儿,去那里?龙儿头不回,道:我去寻那两小子算帐!小石头一惊,忙道不许。
待她站住,又道:咱们明日就要回汴梁,不得再行生事。
何况,旁人的传家宝均让咱们盗来了,若再恃强欺辱,不免太甚。
龙儿道:莫非我就白白让两小子给骗了?听她叫唐皇作小子,小石头啼笑皆非,道:那你还想怎样?是你自己不细心,却又怪得谁来?况且,受一次骗就等受一次教训。
俟你教训多了,日后旁人再想骗你,那便难了!龙儿一愣,想起他茗茶时所说的故事。
暗道,少爷自己也不是被人骗了多次么?其间,更差点多次送命。
念及此,不禁心头一软,打算前去报仇的念头,也全然消失。
蓦幽幽地道:少爷,你真厉害,我喜欢。
咯咯……说完,轻笑着奔出屋子。
小石头愕然,一番没头没脑的话让他听得云里雾里。
多宝忽道:教主,我不明白这么一块小圆印怎就与本教大业的兴复,有了联系?还望释我疑惑!小石头眼怔怔地望着他,没想,四大印章的事连姜神君都知道,而这位几乎算得上当事人的截教大弟子竟浑然不知?当真教他又惊又愕。
遂道:说来,此事也是姜氏所说。
他们也只道昔日姬氏轩辕一统华夏,威震四方。
为让后人记住他的功勋,便采挖五岳精英,好大喜功地命巧匠制作了四大印信,以此镇守四方。
这四枚印信分别为龙章印箓,朱盘玉敦,金镶玉玺和鼎玉龟符。
又说,四大印信里面藏了一个大秘密,谁能把印信集齐,便可号令天上人间。
话罢,见多宝有些发怔,便道:宝长老也不知里面到底有甚大秘密?多宝闻言醒神,苦笑道:当年我等截教弟子身居上清天碧游宫,每日里除了修炼就是修炼,从不关心世事。
别说四大印章的大秘密,固然四大印章之名,我也是首次得闻。
小石头颔首,道:原是如此。
不过,姜氏族人既这么说,想来必有根源。
或许印章里确有能够推翻天庭的大秘密。
只可惜,我们目下只有两枚,另两枚尚未到手。
不然,倒可试试。
哦!咱们已有两枚?那另两枚在何处,待我去寻来!多宝急不可奈。
他被禁锢天涯海角,无时不刻想得都是如何复兴截教,又如何寻天庭那梆贼子报仇。
此刻,忽闻有此省力之事,只须凑集四大印章,便有机会推翻天庭。
那还抑制得住激动。
小石头道:说也奇怪,四大印章如今恰都在大陆的四国君皇的手上。
周国政权已被我教控制,那龙章印箓已然到手,再加上现在的朱盘玉敦;至于金镶玉玺和鼎玉龟符,则分别在秦汉两国。
北汉那里,我已派人去了,相信等咱们回到汴梁,就该会有好消息。
只是那金镶玉玺,倒是极难。
前次我去西秦,原想顺势取回,怎料遭了埋伏,反而失去神通。
多宝道:此事无须麻烦教主,由我去便行了。
忽然想起什么,道:教主,临去前,我有段心诀传授予你。
小石头一怔,蓦想起当日菩提所语,说到《太素心境典》尚有一段守心要诀掌握在多宝手上。
心想,他时下突然要传我口诀,多半就是了。
念及此,点点头。
多宝一笑,跟着闭眼,以神识默诵。
与此同时,小石头脑海里,陡然多了一段经文。
黝黑的空间内,数百个金光璀璨的古拙文字,赫然在眼前流过。
这些字均是鸿钧道祖千锤百炼而来,其后又经灵宝天尊不断删补,是故蕴有莫大神通在内。
当谓大梵隐语,无量之音。
堪一得见,他心境顿宁,不觉便跟着经文所记载的心诀练习起来。
《太素心境典》经几番领悟,他已解之甚多,此刻再闻这关键要诀,实如积洪决堤,体内的太素气劲顿时澎湃汹涌,冲击诸大脉穴。
潜意识里,天道朗朗,鬼道蒙蒙,人道杳杳,通玄究微一一经历。
茫茫然也不知过了多久,待他睁眼,耳里传来多宝之音:不无而无,视之无象,听之无声;不有而有,非色非空,不终不始;不无不有,息则为形,永存绵绵;于妙有妙无之间,大道存焉。
此番话,倘在先前说,包准他愕然瞠目。
这会儿听来,却如云霞未沌,瞬时天郎气清;又如天光冥远里赫现玄云紫盖。
以往懵懂不解的所有疑难,悉数明明白白,再无遗漏费解之处。
一时只觉心胸开阔,气朗神清,其间玄妙之感当真教他又惊又喜。
多宝道:看教主神色,已有所悟,当真可喜可贺。
小石头忙自谦逊。
多宝再道:此诀既授,我已无多大牵挂,此去寻那金镶玉玺也当可轻松裕如。
小石头怔愕,听他言来,语带不祥。
失声道:宝长老,你……多宝一笑,道:教主放心,依我的太素法则,当世惟惧二三人也。
除那几人外,还有谁奈何得了我?小石头想想此言倒是无错,笑道:是我杞人忧天了,不过宝长老还是谨慎些为好。
本教未来大业还有赖长老你的大力。
多宝肃容,应了一声。
跟着,二人相视而笑。
一晚过去。
多宝连夜去了西秦,众女依旧没来。
小石头由床榻起身,伸手、展腰、扭臀,做了一串寻常人都会做的起床动作后。
推开窗户,听着外面鸟雀唧唧喳喳,一时颇感心烦。
暗道,一晚过去,都没一人来寻自己。
看来昨日之言确实吓着她们了,稍倾到了船上,再与她们好生说说。
思及此,推门而出。
只见远处一玲珑身影正急匆匆地跑来。
定睛再看,竟是雷倩。
寻思,莫不成她思考一夜,终于不忍放弃自己,故而大清早便来寻我?正想得愉悦,只听雷倩老远就唤:石大哥,不好了,不好了……小石头一惊,急忙抢出,问道:倩儿,何事惊慌?雷倩手上拿着一张素筏,气喘喘道:蓉姐姐走了。
啊!?小石头失声。
虽然昨儿与众女说,选择与否任她们自便,愿意跟自己的便不走,不愿意的大可自行离去。
不料想,俟亲耳闻得邓蓉离去,那心头一下揪了起来,只觉莫名的疼楚,一阵阵地袭来,周身冰凉冰凉的。
雷倩又道:蓉姐姐还留了封信给你。
小石头取过,摊开一看。
页首六字,石弟弟,我走了……心头一紧,再望下看:这些时日,多亏弟弟你的帮助,姐姐很感激。
老实说,姐姐确实有些喜欢你,但我自个儿晓得,姐姐配不上你。
你是天底下的大英雄,更是未来天上人间的主宰者,姐姐一个残花败柳又怎生配得起你?你将来做得是大事,管得更是大人物,若被旁人知晓,有我这么一个人在你身边,肯定很失颜面。
为了弟弟你的将来,姐姐不愿拖累你。
所以,姐姐走了……小石头看得惊心,双手禁不住轻轻发颤,那薄薄的纸筏,沙沙做响。
姐姐前时为你做了件衣裳,是绛紫色的,也不知合不合你身?假若不合,你也莫要怪姐姐。
因为这是姐姐第一次为男的做衣裳,不免有些笨拙。
还有,其实姐姐很感激你。
每次总是你帮姐姐的忙,而姐姐每次又拖累你,这一次,姐姐下定决心,再不想连累你了。
……在这里,纸面上明显留着一滴泪迹。
那一圈皱巴巴的痕迹,虽让整张纸失了美感,却让小石头不自禁地想起这样一幕:一个柔弱瘦削的身影,在昏暗的灯下,双目噙泪,奋笔疾书。
瞧她双肩一耸一耸,分明仍在抽泣,哽咽的声音,似在屋内回响。
姐姐现在去的地方,你决计想不到。
是以,你千万别想找到我。
如果你真想找我,而姐姐又知道的话,一定会立即自刎。
为了能让姐姐我安安静静地度过余生,你就饶过姐姐吧……不……不……想到她一孤身女子,为不让自己寻到,回华山决计不可能,又想到她日后四下飘零,熬清受淡。
小石头情难自禁,失声喊出。
雷倩在旁瞧得惊愕,忙道:石大哥,你别这样,吓死我了!小石头不予理会,继续看下去。
姐姐只恨与你逢得晚了,也恨这苍天着实不公,为何总这样折磨我们?姐姐走时,原想把身子给你,但又想,姐姐这般不洁,没得污了你。
而且,姐姐这颗心也早属于你,至于什么身子不身子,也不大紧要了。
最后,姐姐祝福你和冰清妹妹,璺儿妹妹还有倩儿妹妹。
她们都是好姑娘,若你还愿听姐姐的话,那姐姐便告诉你,你一定要好好地对待她们,呵护她们,切不能做出对不起她们的事……整片纸筏,没甚华丽字眼,更不像文人那样咬文嚼字,但字里行间,无一不透着情真意切,万千柔情。
那种真,那种纯,竟让小石头觉得无比羞愧。
突然想起,纸筏上说,蓉姐为自己做了件衣裳。
立时快步跑去,冲进邓蓉原先所居的屋子。
打量间,锦被绣榻齐齐整整,显然她昨晚就已走了。
然鼻子里依旧传来熟悉的芬芳。
想起在虎丘山,自己背着蓉姐,她那时好生凶恶,可后来在星光下聊天,又自俏笑倩兮,温柔无限。
思着思着,不觉出神。
这当口,雷倩气喘吁吁地跟来,唤道:石大哥,你没什么吧?一言惊醒小石头,回头道:哦!没什么!说罢,寻起那件衣裳来。
心想,这是蓉姐姐为我做的,可一定要寻到。
一边找,一边道:倩儿,除了这张纸筏,可见到一件衣裳?雷倩道:有啊,喏,不在那么?循她手指望去,果然,在桌边的凳上置着一件折得齐整的衣裳。
小石头拿起,直觉衣料柔滑舒爽,随即轻轻抖开。
这是一件儒衫,做工很是考究,无论袖边,衣裾或衣襟口均用江南的刺绣手法,缀上了细小的镶边。
针脚细密,线条简约,但里面偏生包含了无数或方或圆,或波或磔的虚实花纹,明暗浓淡,无限抽象,教人惊叹。
看着这些蕴涵蓉姐心血在内的针脚,再抚摩着这件包含无限深情的衣裳,小石头暗道,日后不管是冬是夏,我每日均要穿着它,就像蓉姐没有离开我一样。
念及此,脱下原先衣裳,换上儒衫。
回过身,问道:倩儿,怎么样?雷倩一愣,跟着笑道:石大哥,你总算恢复常态了,刚才当真吓死我了。
小石头道:真不好意思,又吓着你了。
不过以后不会了。
你先看看,这件蓉姐为我做的衣裳怎样?想他修炼得毕竟是截门正宗,守心功夫何等了得。
故而,心情仅是激荡片刻,便渐渐平稳。
雷倩看了须臾,道:不错,嘿……没想蓉姐的手艺这么好?前时,就听她说,在跟金陵城的几个绣娘学本事,没想,已经这么厉害了?小石头愕问:蓉姐是刚学的?雷倩道:是啊,蓉姐以前可什么都不会的。
她是华山掌门,舞刀弄枪那是正常,倘若像我二姐一样,拿着绣花针,在那刺啊刺的,铁定给人笑话。
小石头颔首,心想,不错。
蓉姐那会身为一派掌门,每日修炼武学均辛苦万分,那有空闲学这女红。
看来这件衣裳,还当真是她到了金陵这段时日里学做的。
念及此,越发珍惜身上衣裳。
暗道,蓉姐在恁短的时日里便能学得这般精熟的绣针,可见她对我情深无比。
思忖里,又和雷倩出了屋门,到了花园。
心想,蓉姐昨夜已走,此刻要追那是万万及不上了。
惟有回到大周,另行遣人暗访才是。
当下暂抛愁绪。
这当口,闻得动静,冰清与璺儿也自赶来。
待闻得邓蓉不告而别,二人颇感伤楚。
冰清道:石大哥,你一定要寻回蓉姐,她已经够可怜得了。
小石头颔首,坚定地道:会得,我会找到她的。
你们中的任何一人,我都不舍得。
也决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离开我。
若有违此言,我石康人神共诛,天地不容。
诸女闻言,大是欣慰。
须知,昨儿小石头一番话诚然毫无虚言,但毕竟硬邦邦的教人听来着实不舒。
古时女子均颇羞赧,要她们大声宣爱,几乎不可能。
何况,女孩子需要柔语密言,轻轻地哄。
像他那样迫人认可,简直与抢婚无疑,任诸女纵然非他不嫁,但处此情形,也难言语。
这也是他不懂女孩心思的苦楚。
接着,小石头吩咐诸女快快收拾行李,好早些赶回汴梁。
另派石虎传信镇南王,多派人手在江边巡视,一旦寻到蓉姐,速速来报。
待装束停当,一行人通告了下国宾馆的唐臣,随即女眷乘轿,男子骑马,迳自离馆而去。
不过雷倩和龙儿却是闲不下的人,吵着非要乘马不可。
小石头无奈地应了。
又自诧异,自己也算是一国显要,眼下要走了,南唐方面竟无一人前来。
那国宾馆的唐臣虽竭力挽留了片刻,但见自己去意甚坚,居然也应了。
狐疑之中,平平静静地到了城门口。
守卫兵丁瞧及是东周震北王驾,愕然里,不知该拦该放。
小石头见他们踯躅不决,又不让道,大声道:怎么?本王要走,你们还不许?兵丁头目赔笑道:不,不……照例王爷要走,咱们是不该拦的。
但王爷是敝国的贵宾,身份尊荣,无人可及。
倘若没个通报,万一出了茬子,咱们担待不起啊!小石头笑道:本王一人一刀,百万军中来去无事。
难道在你这南唐国都倒会有事了?当真笑话!快快闪开!说着,推开那头目,又对身后的轿夫道:咱们走!兵丁们互相看看,不敢再阻。
只另行派人告知城卫提督。
小石头一行出了城门,缓缓朝码头行去。
前次上岸,走的是燕子矶,此番由于震北护卫军驻扎石头城军营,便改道清凉山码头。
由于城门口一闹,途中百姓知道他们是东周使者,均没好脸色,虽不是人人唾弃,却也避之不及。
仿佛小石头一行皆带着致命的瘟疫。
要知道,当日一把火,在无情谷烧了十万唐兵,消息传回金陵,南唐军民无不愤慨。
只是他们还不晓得眼前的这位东周贵介便是那日的罪魁祸首,否则,苦大仇深之余,难保不会一拥而上。
察觉到南唐百姓的不善神色,小石头苦笑心头。
暗道,自己也算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不想,在这里倒是充当起了侵略军的角色。
由这些淳朴百姓的举止看来,自己在他们心里,必是人厌鬼憎,恨之入骨。
由于尝受到这种过街老鼠的滋味。
小石头扪心反思,自出了七里塘以来的全部所作所为,不解究竟是对抑是错?他边走边想,又自寻思,也不知李世昌会否追来?昨日与他说过,我今早要走,他也说要到码头相送。
但见今日阵仗,南唐方面似另有打算。
难道,他们想羁留我?又或是想趁我落单际,索性剪除了我不成?念及此,他面浮晒笑,心想,倘若真是这样,倒也不必客气。
反正我堪堪恢复神通,还有那神霄天雷的威力,至如今,好像还没真正的测试过一次。
一时,他豪情万丈。
直觉,纵然邓蓉离去,那又如何?有一日,自己终会寻到她。
就算她到了地府,自己也要效那泼候,大闹一下。
思忖间,不觉已到清凉山。
此山紧邻长江,另有一名,唤作石头山。
因江水常年冲击拍打,形成麓北悬崖峭壁,便成了唐军阻敌南侵的天然屏障。
而李世昌更在此处设一江防要塞,老远望去,旌旗蔽日,刀戈生辉,气势甚是不凡。
至于清凉码头其实就是南唐水军的军用码头,寻常商旅船只休想停泊一刻。
眼望山势陡峭,绝峰上耸一险城要塞。
小石头乘马上,笑道:此要塞叫什么石头城,就像是为我营造的。
雷倩在他边上,咯咯笑道:石大哥,你讲话越来越逗了。
跟以前简直判若两人。
呵呵……是么?小石头打着哈哈。
马鞭遥指,道:前面就到了,咱们再赶紧些。
走不多时,前方驰来一彪军队。
前头一骑绝尘,当先而来。
小石头定睛细观,原是震北护卫军的刘副将。
当下止马伫足。
刘副将马矫速捷,眨眼便到近前。
只见他手勒马缰,马儿啾啾长嘶里,前蹄高高扬起,跟着,即人马合一的稳身不动。
小石头长笑道:好骑术!刘副将由马背跃落,跪身在地,大声道:震北军副将刘宣见过王爷。
话音甫落,后头跟上的百余骑士也翻身下马,伏在道旁。
小石头微笑道:诸将士过得可好?几日来,南唐高层是战是和,委决不下,因此对这千余名震北军倒不敢怠慢。
但凡吃住均比唐军要好。
然这些震北军都是沙场浴血的铁峥汉子,苦一些倒不怕,吃好睡好的闲逸日子偏生让他们大大不适。
有些军士已私下里把此番出行比作为圈猪岁月。
军士们私下的窃语抱怨,刘副将自不敢说,闻得王爷问话,忙道:多谢王爷关心,末将等人吃得好,睡得着。
只是闻得王爷染病,全营将士无不心忧。
幸喜王爷吉人天相,病去身愈。
末将等闻了,又是高兴,又觉欣慰。
小石头抱拳笑道:呵呵,那本王先谢过将士们了。
你们也起来吧!是!刘副将起身,又道:王爷,船已备好,是此刻走呢?还是……没等他说完,小石头道:马上走吧!本王归心似箭!相信你们也是一样!刘副将等军士均自笑笑,随后上马开道,又分一半人护在队后。
不须臾,一行人到了江边。
这会,余下的震北军皆在此处。
眼看王爷到了,千余人翻身下马,叩首恭迎。
任他们重甲着身,动作依然矫捷,而且齐整划一。
这里的不远处便是唐军的江防要塞。
眼见震北军铁甲烁亮,军容威武,唐军在上见了,着实震骇。
窃窃私语里,均道:幸亏咱们有条大江天堑,周军铁骑过不了江,否则,照此剽悍雄师,南唐纵有百万大军,也必一溃千里。
小石头抚慰一番军士,命他们起来。
抬眼看那江防要塞,适才在远处,尚不觉如何;这会离得近了,果然雄伟已极。
城墙沿江而筑,绵延数里,数丈大的青石均以糯米脂粘就,紧缝切合,造工坚实,经风雨江水的冲袭,竟不蚀不坏。
朝北的砖墙上,密布幽森的箭孔,城垛的凹凸处,更辅以无数的巨型投石机。
那绷紧的粗弦,和巨大的椭圆石块。
别说是木制军舰,固是钢铁铸造的多半也没甚好果子吃。
小石头见之心寒,不禁寻思,倘若大周水军要过江,即便击溃了唐舰,但想在这石头要塞边停泊上岸,却也属妄想。
瞧此防御,严密又朴实,一切均以实际出发,没半点奢华之处。
无庸置疑,此要塞显出自李世昌之手。
心道,广智和奚先生皆说他是当世名将,虽没和他直接交战,但见此防御,可见此人确有一套。
不过南唐积弱已久,掌权者又醉生梦死,不然李世昌当有一番大作为。
念及此,不禁为李世昌大叹可惜。
再顾视江岸,只见滔滔万里大江水,滚滚而来又匆匆而去,江水在脚下矶石,奔腾激越,水花四溅。
由于此处山势怀抱,纵是大江下游,依旧水湍浪急。
那唐军的蒙皮巨舰,一艘接着一艘,密密麻麻的塞满了整个水道,随江浪起起伏伏,舰上旌旗飘舞,蔽日遮天;四下里舳舻千里,樯橹连云,瞧来极有威势。
其时,阳光正烈,映得南唐水军的蛟龙战旗,璀璨夺目。
睹此一幕,小石头想,周唐间必有一场战争,面对如此鼎盛的水军,也不知镇南老王爷的水军能否应付得了?沉吟余裕,又忖,昨儿李世昌说要来送行。
如今咱们都已到了码头,还不见来到,多半是践不了诺了。
当下做一手势,命轿夫把冰清和璺儿的软轿,直接抬上大船。
待一切准备安宜,已过小半时辰。
刘副将上前,问道:王爷,可需开船?嗯!小石头随意地应了。
刘副将执旗数划,南唐军舰缓缓让开水道,紧跟着,石头城上三声炮响,大周的两艘巨大楼船离港而去。
第182章 澄江如练-第187章 金仙下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