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安将扇柄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左手托着下巴,偏头望着书华,似笑非笑:在下告诉过你,在下叫景安。
周遭的人很多,欢笑声吵闹声乱成一团,还有远处的鞭炮声,将这个新年的第一个晚上渲染得热闹非凡。
而景安就那么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狭长的眼睛里的情绪令人看不清摸不透,身后的一切喧嚣都因为这张脸变得遥远,有种不切实际的奇异感觉。
书华敛眉垂眸: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你既不说清楚,在下又怎知你想问的是什么?身份,来历,还有目的。
景安放下折扇,从怀里掏出那枚被帕子包住的翡翠戒指,放到她面前的桌上,眨着眼睛狡黠一笑:收下它,在下就告诉你。
明明刚才的气氛还那么严肃,怎么一转眼他就又恢复了这般轻佻的摸样?书华一动未动:你先将我问的都说清楚了,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下它。
啧啧,在下可从来都不知道沈家的三小姐是这么胆小谨慎的人,他复而又拿起扇子,放在手里把玩,曾经的沈家三小姐可以为了一个男人而绝食自杀,如此难能可贵的勇气,怎么到了在下的面前,全都成了天边的云彩,风一吹就没了?书华挑眉:你觉得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放弃生命,是一种勇气?你既知道他不爱你,为何你还要那般痴情?那时候只一心扑在情爱之中,有些事情看的不大清楚,如今鬼门关前走一遭,若是再不能看透,我这条命倒真是该还给阎王爷。
见她淡然的模样,景安不禁手下一顿,事实似乎与传闻有些不大一样。
他摇摇头,打开折扇轻轻扇着:命是你自己的,既然捡回来,可不能再白白浪费。
嫡女毕竟是嫡女,你能由得别人欺负到你头上,却不能由着对方欺负到白家的脸面,无论是亲事还是嫁妆,你都该再强硬一点,斩草要除根,方能防止春风吹又生。
书华心中一凛,虽然厌恶夫人与李氏的行为,乃至于那一大家子除了二哥以外没一个喜欢的人,她都还没想过要用斩草除根这种手段来处理问题。
说到底,还是自己太心慈手软了吗……见她苦笑不语的模样,景安已是猜到她心中所想,不由笑了起来:女人心软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大不了以后将那些个斩草除根的事情都交给在下代劳好了。
见他又开始摆出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书华收住心绪,一字一句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见她摆出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架势,景安故作漫不经心地反问:难道你舅舅都没跟你说过在下的事情?只说是贵客,其他一概不肯多说。
景安将额头抵在扇柄上,摆出一副很苦恼的样子:他既是不肯多说,自有他不能说的理由,你这般跑来问在下,在下也觉得很为难呐。
书华略一思忖,如果说这其中真牵扯到什么利害关系,倒也真不是自己能承担得起的。
大舅是个稳妥的人,他既然不愿说,这事儿自然有他的苦衷,有些事情少知道点对自己或许会更有利。
她又道:既然身份说不得,那你接近我的目的,总能说吧?景安委委屈屈地低着头:这话怎么说?在下与你的多次相见都是你主动出手帮忙,可与在下有半点关系?书华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第一次在相国寺,碰上的那个小偷在偷了你的钱袋之后,为什么不直接回去交给他的老大,反而还直愣愣地往我身上撞?你若说这是巧合,这个巧合未免有些不大合常理。
这你可真冤枉在下了景安抿着嘴巴,可怜巴巴地瞅着她,那小偷偷了我的钱袋后,我身边的小厮就追了过去,他那时候来不及回去销赃,这胡闯乱撞的,不就正好撞到你身上了嘛那当我抓住那小偷的时候,引来了那么多的人,你在哪里?你难道真的一点都没注意到?还是说,你早就躲在了旁边看好戏?相国寺也就那么点大,别告诉我你抓贼抓到城门口去了。
景安忽地收住可怜神色,用折扇遮住半边脸,笑得眉眼弯成一条线:这个……见你们玩得那么开心,在下也就跟着凑下热闹嘛书华一声冷哼:第二次我就更不想说了,那客栈的人那么多,你谁不好撞偏偏往我身上撞?再说了,你身上穿的无一不是珍品,随便拿出一件都应该能抵消了饭前吧?十两银子……呵,亏你还真能说出口景安笑得更加欢了,那说话的声音也是更低了:在下见你们那么多人,肯定很热闹,就想着跟你们结伴而走嘛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在路上挑明了说你是白家的贵客?说到这里,书华又忍不住扫了他一眼,你可别跟我说你不知道我们是要去白家,我可清楚记得你那句‘咱们会马上再见面’的话。
这个这个,在下不就是想给你个惊喜嘛面对这块怎么捏都行的牛皮糖,书华只觉得绕弯子是不管用的,只能单刀直入地直接问:从第一次与你见面开始,你便知道我是沈家的人,可你还一次次的可以接近,若说纯粹只为好玩而没有任何目的,你觉得这话谁会相信?景安缓缓收住了笑容,而那双眼睛也渐渐睁开,半眯着望着书华: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说出了口,就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你可别忘记了,你不仅仅是沈书华,同时还是沈家的三小姐,你的言行直接关系到沈白两家的安危。
在下现在若真将话挑明了,你真能保证自己可以处理妥当?他的目光有种让人无所遁形的感觉,书华错开他的目光,淡淡道:即便是死,我也得死得明明白白。
被人蒙在鼓里什么都不知道,要是哪天被人卖了恐怕都还不知道。
有危机意识是好的,但你碰到危机的第一念头不应该想着怎么去死,而应该想着怎么让危机来源彻底消失,景安顿了顿,在下想要见见你的二哥。
书华警惕地望着他:你见他做什么?你放心,在下对你二哥并无恶意,相反的,在下这一回打算助你们一把。
书华更加地疑惑了:你凭什么帮助我们?对于一个连身份来历都不清楚的人,你觉得我会相信你的话?你既然不相信在下的话,又何必眼巴巴地跑过来问在下?景安坐正身子,将折扇放到一边,端着茶碗啜饮了一口,问人不疑,疑人不问,你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跟这个说话很累,必须时时堤防他的用意,又得小心让自己不露出更多的破绽,就像是场攻防战,令书华口干舌燥。
她也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帮我们?我不记得沈家的交友圈子里有你什么一号人,而你若真要帮我们,为什么之前不现身,偏到了这个时候才蹦出来?你这是在责怪在下出现得太晚?书华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呵……在下自然也有在下的顾忌,更何况……你们家这次的事情,在下也得担些责任,景安捻了粒花生放嘴里,赶在书华发问之前抢先说道,你什么时候回汴京?在下到时候搭趟便车,顺路见见你家二哥。
书华想了想:二哥是打算让我多待两天,但这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发生,想着明天就赶回去……景安不可置否地笑了笑:在下该说的可都说了,这枚戒指你可得收下了。
这人还真是很擅长死缠烂打书华将帕子打开,捻起那没翡翠戒指,水头与色泽都还算不错,只是做工不甚精细,倒也算不得什么上品。
她又扫了景安一眼:你经常给女孩儿送东西?呵……恰恰相反,经常有女孩儿给在下送东西。
见他那般洋洋自得的模样,书华忍不住又暗地里翻了个白眼:难道你家娘子都不管管你?这个……他忽地伸长脖子凑过来,神神秘秘的,实不相瞒,在下至今尚未娶亲。
说完,他还不忘朝书华眨了眨眼,看的书华忍俊不禁:我真替你担心今后要嫁给你的姑娘,活脱脱一只花蝴蝶,这日后可怎么管得住你?你家三舅也不一样?最后还不是找到了个称心合意的妻子用那句老话说就是……卤水点豆腐,还不得一物降一物书华深知这块牛皮糖的嘴皮子有多厉害,也懒得再与在此事上纠缠,就这糕点静静喝着茶。
就在此时,忽地听见一阵巨响,好些人都赶紧从茶棚里走出去,站在大街上抬头望天,嘴里不停地赞叹。
想必是开始放烟花了。
书华与景安也一并起身,双双来到外面,只见漆黑如墨的夜空之中,巨大的烟花嘭地炸开,化作万千星火往下垂落,照亮了无数人的笑颜。
书华虽说见多了二十一世纪的新奇烟火,但眼前的烟花,仍旧令她忍不住欢欣雀跃。
景安侧目,看着她的侧脸在烟火的照耀下忽明忽暗,散发出淡淡的透明感,令人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摸,但又害怕会因此而令她消失,只能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望着漫天的五彩光华,书华真希望自己手里能揣着个相机,将眼前这美丽的场景全都拍摄下来。
人常说烟花易冷,这一刹那的芳华,还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可惜了。
瞅见她眼露黯然,景安下意识问道:怎么?烟花不好看?唔,我在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如此美丽的景象永远的留下来。
呵……在下没有带画具,这一时也画不下来。
不如,在下就此作诗一首,你日后听到这首诗的时候,也就会记起眼前这美丽的景象。
书华来了兴致,偏头笑他:公子既有如此雅兴,小女子自当洗耳恭听。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火阑珊处。
见他一脸等着自己夸奖的模样,书华只得硬着头皮笑道:这个……听着挺美的,就是不大懂意思。
景安先是失望了瞅了她一眼,随后故作高深地抬起头,望着漫天烟火感叹:总有一天会让你明白的……诗句摘自《青玉案元夕》(宋)辛弃疾原谅我不会作诗,我实在没这才能呐各位看官就瞎凑合吧,全当我做了一回文化盗贼(捂脸,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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