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荣城电视台播出了陈说峰治病的事情。
等第二天一早,清江大饭店的门口就挤满了人,大厅里也坐得满满当当,都是闻讯而来的患者,想要咨询接下来专家坐诊的情况,顺便看能不能挂上个号。
荣城其它媒体的记者和摄影队伍,也到达了现场,准备拍个头条。
今天接诊的是刘风杰和张青来,一个是当代针灸宗师,一个是有名的张三剂,也都是快手,经过一番商议之后,两人同意今天多接十个号,但再多是绝对不行了。
行针、诊脉,不同于正骨,正骨是出了名的快,昨天陈说峰给那小孩正骨,快到所有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正骨就已经结束了。
而且大夫又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不管是身体还是精力,都有疲惫的时候,就算是十分钟能诊完一个病人,那要把六十个号诊完,也需要十个小时,期间要是碰到个疑难杂症,就更慢了。
组委会的工作人员,拿出巨幅的专家海报放在酒店大厅里,上面清楚写了每一位专家的接诊安排,以及专家主治的方向,让大家根据自己的病情挂号,免得浪费自己的时间,也耽误别人的机会。
对于没有挂上号的患者,组委会的工作人员也把这几位专家平时坐诊的地点和时间给予告知,如果在南江治不上也没关系,可以等专家回去之后,去专家所在的医院或者工作室接受治疗。
但大家肯定更希望今天就能挂上号,且不说专家的号难挂,有的甚至都排到了半年之后;也不说挂号费贵,陈说峰平时一个号就得两千块;关键是自己带着病痛千里迢迢地过去,哪有在自己家门口看病方便啊。
不过,现实就是,来到现场的人中间,绝大多数都是挂不上号的,而且专家也不可能留在这里把每一个人的病都给治了,这世上的病人,又哪能治得完呢,每天都会有人生病!谁说做中医没前途,我看是好的中医太少了!看着很多人满怀希望而来,最后又因为挂不上号而离开,黄灿叹了声气。
是啊!曾毅点着头,这也正是他对医学院的事情如此上心的一大原因。
这么大的一个国家,一名国手就是再厉害,能力毕竟也是有限的,不管是解决就医难的问题,还是解决中医自己的问题,归根结底,还是要培养出大量优秀的中医。
原先的中医培养模式,已经不适应这个时代了,这个时代也不可能再接受过去的那种培养模式了;而现有的培养模式,又很难培养出真正的中医。
这就需要中医们自己去改变、去适应、去摸索出一条与时俱进的培养模式,而不是坐等上面的人帮自己规划,更不是要求回到过去。
时代是一种大趋势,这种趋势谁都无法去抗拒和逆转,你所能做的,就是顺势而为。
走吧!黄灿站起身来,专题会要开始了!曾毅便在前面带路,陪着黄灿一起朝今天的会场走去。
晚上电视台又播出了张青来和刘风杰治病的画面:刘风杰的针灸见效很快,很多病都是应手而除,当场见效;而张青来虽然是开方下药,也照样不慢。
有一位患者长期低烧,至今找不到病因,久而久之,整个人被折磨得虚弱不堪,张青来诊完病,直接距离酒店不远的一间大药房去按方煎药,送来一大碗汤药,病人当场服下后,不过一刻钟就大汗淋漓,困扰许久的低烧当场就解除了。
电视节目刚播完,曾毅就接到了邵海波的电话,师哥,这么晚还没休息呢!刚回到家,正看电视呢!邵海波电话里爽声笑着,研讨会的报道我看到了,果然是名医出手,非同凡响,今天我们医院中医科的门诊量都翻了一倍呢!曾毅笑了笑,道:这样的名医再多一些就好了!是啊,我们医院的中医科,就还少一位压阵的大名家呢!邵海波的语气颇有些遗憾,顿了顿,道:我明天去参加研讨会。
曾毅就点了点头,笑道:好啊,毕竟师兄你是中医的底子,应该的!邵海波说完这件事,就道:那就这样,你这几天忙着操持研讨会的事情,估计也累了,早点休息吧!研讨会第三天,清江大饭店门口的人更多了。
邵海波到的时候,曾毅就在楼下等着了,下车看到这种情景,邵海波笑道:我都后悔了,当年应该把中医坚持下去才对。
现在也不晚啊!曾毅笑着,历史上很多大名医,可都是半路入行的。
邵海波也就是说说罢了,他这个院长现在整天忙得连轴转,哪有工夫再把中医拾起来,他这次参加研讨会,也是忙里抽闲,不得不来。
南云医学院即将成立,院长一职有很多人都在盯着呢,邵海波也是有力争夺者之一,而且他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学贯中西医,既有实际临床的丰富经验,又有医院管理运作方面的经验,拿下这一职位的希望非常大。
今天他来参加研讨会,很大程度是在造势,中医分院虽然只是南云医学院众多分院中的一个,但按照中西医并重的原则,中医分院所占的份量却要比任何一个西医单独分院都要重,不能不重视。
邵海波跟着曾毅往酒店里走,一边看着那些排队等候专家接诊的人群,道:小毅,这里人这么多,秩序问题还是要重视啊!曾毅一愣,心道师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邵海波却是话头一转,前不久我还参加另外一场研讨会,咳,现在就是有那么一些人,不把心思放在提高医术上,整天就琢磨一些哗众取宠的歪门邪道!邵海波摇头叹气。
曾毅就有些明白邵海波指的是谁了,国内有一些西医专家,对中医始终存在偏见,恨不得将中医置之死地而后快,这次的研讨会闹出这么大的影响,怕是有人要坐不住了。
我会让酒店方面注意维持秩序!曾毅道了一声,上去吧,黄老这会正在用早饭,我带你过去认识一下!两人就走进电梯,到楼上去了。
黄灿没想到曾毅还有一位师兄,详细问了问,才知道邵海波只是跟了曾毅爷爷一小段时间,便叹道:可惜,如果你当年能一直跟着曾老学医,那今日在中医界的成就,定然不会输给潘保晋。
邵海波也是觉得遗憾,可当年家里的条件,让他并没有多余的选择,这也是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
你也不必后悔,都是为了治病救人,从这个角度看,学中医学西医又有何不同呢!黄灿倒是看得开,道:想当年,我也是学了西医的。
曾毅淡淡笑着,眼前这两人刚好是个相反,黄灿是先学西医,后学中医,师兄则是先学中医,又学西医。
惭愧,我不能跟黄老您比,我是两边都半途而废了,现在又做行政方面的工作!邵海波道。
黄老一摆手,道:曾毅的医术也很好,却从了政,我觉得这也很好嘛!不一定非要坐在医院接诊,才是为人民服务,有很多其他方面的工作,也需要有人去做,比如中医的培养工作。
俗话讲,‘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如果能把南云医学院切实办好,这就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好事,比我们这些只会看病治病的大夫强了很多。
黄老一番话,让晚辈明白了很多事!邵海波笑了笑。
邵海波是不是真的明白了,黄灿不知道,但他却是有点明白了,为什么同样跟着曾毅的爷爷学医,师兄弟两个的结果却完全不同,这可能是性格决定的:邵海波没有一个大的志向,为了上学,他放弃了跟曾文甫学医的机会;为了生活,他又放弃了多年研修的中医;现在为了升职,他连西医也快放弃了。
而曾毅的心中,却始终有一个大志,那就是中医。
为了中医,曾毅去学了西医;为了中医,他去四处游历;现在为了中医,他又选择了从政。
从表面看,邵海波似乎比曾毅圆通多了,但从本质看,曾毅却比邵海波更加懂得变通。
邵海波的圆通,更多的是一种对现实的屈服和妥协;而曾毅的变通,则是在尝试着融入现实、改变现实。
黄灿在心里叹了口气,一个人的性格和器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他的前途和命运,时间快到了吧?曾毅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黄灿就笑道:那行,你们去听报告会吧,我也该去接诊去了!今天是专家最后一天接诊,安排的是黄灿和潘保晋。
潘保晋的接诊工作,原本是由他的老师水行舟来做的,后来水行舟不能到场,本来是要取消的,但潘保晋表示自己有时间来做接诊,组委会就按照原定计划执行了。
两人把黄灿送进电梯,这才一起走向会场,曾毅还要向邵海波介绍其他几位大国手认识。
邵海波一一拜见了其他几位大国手,坐在那里听完上午的专题研讨,就又赶回医院去了,医院今天又来了很重要的病人,他不出面不好。
下午的研讨会是最后一场,由刘风杰领头专题研究针灸治疗疑难杂症的问题,曾毅也去听了,在会场碰到了陈说峰。
陈说峰见到曾毅,笑道:小曾,你怎么场场不落空啊,针灸你也有兴趣?曾毅笑道:技多不压身,多学点肯定没坏处。
陈说峰对针灸不内行,过来纯粹是听热闹的,他在最后面坐下,朝曾毅招手,道:小曾,你就坐这里吧,我是个针灸外行,一会要是遇到听不懂的,还得麻烦你给解释一二。
曾毅就跟陈说峰一起坐在了最后面,道:我也是一知半解,就怕误导了陈老。
陈说峰呵呵一笑,压低了声音,我看你是过于谦虚了,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的针灸还要强于方药!陈说峰的这双眼睛还是很毒的,那天他看得清楚,曾毅要让小孩快速苏醒,先拔出的是银针,之后才换了药瓶,这个顺序就很能说明问题了,医者出手,一般都是用自己最有把握的。
曾毅就道:那天晚辈冒然出手,陈老勿怪!陈说峰就笑道:想让我不怪罪也好办,你的那瓶药,是不是要拿出来让我见识见识啊?那是应该的曾毅笑了笑,把手伸进兜里,随即掏出一张叠好的纸片,双手递到陈说峰面前,笑道:请陈老指正!陈说峰接过来纸片,打开一看,不禁神色讶然,上面记载的竟然是一组药方,下面详细标准了用药的准绳,什么情况下该用,什么情况不能用,全都写得一清二楚。
这是……陈说峰有些不敢置信,曾毅竟然把这么一个速效的神方,就这样交给了自己。
我偶然得来的一个方子,也没有什么机会去验证。
陈老平时给人正骨,肯定有能用上这方子的时候,正好验证一下这方子是否有效,到时候还请陈老把验证的结果告知我,晚辈感激不尽!曾毅笑着。
陈说峰哪能听不出曾毅是在说假,这方子要是无效,曾毅也就不会在随身的药箱里备着这种药了。
自己作为一个前辈,向晚辈讨药方,多少有些尴尬,曾毅这是故意反着说的,替自己化解了尴尬。
那我就帮你验证验证,不过结果我可不告诉你,到时候你自己到京城来问我!陈说峰哈哈一笑,把药方收了起来。
曾毅也笑了笑,道:如果有机会去京城的话,肯定是要去叨扰陈前辈的。
不是如果,而是一定要来!陈说峰瞪着曾毅,你让我帮你验证方子,自己却不肯来取结果,太没有诚意了嘛!你说是不是?哈哈~是!曾毅笑着,那我一定去叨扰陈前辈。
唔,常来叨扰嘛!陈说峰开怀笑着。
下午的针灸研讨会上,曾毅基本没听到什么,因为陈说峰基本就是个外行,两人坐在后面,曾毅基本都是在给陈说峰讲针灸的基本原则,常用的办法,以及治病的原理。
研讨会快结束的时候,张总匆匆进来,走到曾毅身边低声道:你去看一下吧!楼下来了一个病人,我看着情况似乎不对。
曾毅向陈说峰告罪一声,就站起身来,跟着张总往外走。
是什么样的病人?出了门,曾毅问到。
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有点胖,被七八个大汉抬进来的,保安没拦住。
张总有些忧心,道:看起来挺严重的,喉咙里跟拉风箱似的,呜拉呜拉的,脸也憋得紫青,好像是呼吸困难,我看着不对劲,就赶紧来通知你了!曾毅一皱眉,这种情况按说是属于急症了,换作是一般人,早就往医院送了,惟恐自己跑得慢,怎么反倒送到酒店来了,而且还是直闯而进,这情况很不对啊,曾毅就想起了早上邵海波的提醒,难道还真有人来捣乱?人送哪里去了?我去看看!曾毅问到。
进来直奔四楼,应该是去潘教授那里了!张总觉着这事不对,就是觉得这点不对,在这次坐诊的专家中,只有潘保晋的医术弱了一些,其余几人,可都是国手级别。
可对方进来问也不问,直接就奔四层潘保晋接诊的那间小会议室去了,要知道今天坐诊的,还有黄灿黄老呢,经验可比潘保晋要丰富。
两人到了四楼,一出电梯,就听到王彪的声音: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怎么冒冒失失就自己跑了过来,潘教授很忙的,只接挂了号的病人,你们挂号了没有?有人道:我们没挂号!我们是听说潘教授在这里接诊,就过来了,你看这人也已经送过来了,要不就请潘教授发发慈悲,给看一看吧!不行,要是谁都这样弄,那挂了号的患者还要不要看病了啊!王彪呵斥着,快走,快走!就通融一下吧!我们是没有挂号,但潘教授也不能见死不救吧,你看病人都成什么样了!是啊,任何事情都要讲个轻重缓急吧,医院都还有急诊呢!人我们已经抬过来了,要是再送医院的话,路上出个什么问题可咋办!真要是出了事,对潘教授的名声也不好吧!这里不是医院,也没有什么急诊,是你们自己瞎闯进来的,跟潘教授有什么关系!王彪不耐地挥着手,赶紧走,别耽误了你们自己!此时在外面等候接诊的,还有十多个人,看到那中年的妇女的样子,就帮着恳求道:这位小大夫,你就进去告诉潘教授一声,让潘教授给看看吧,要是再不看,这人怕是就不行了。
是啊,看看吧!人皆有恻隐之心,虽然自己也是带着病痛来的,但大家还是表现得很大度,毕竟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王彪还是不行,他做大夫可能不称职,但做助手还是非常称职的,他必须帮潘教授把一切麻烦都挡在门外,道:不行不行,潘教授很忙的,今天为了接诊,连中午饭都没吃呢,哪还有工夫治这么多人,你们到别处去吧!你这人怎么回事!就有人恼了,人家挂了号的人都同意让我们先看了,为什么潘教授就不给看呢!是啊,难道大名医就可以见死不救吗!就是,你要是说潘教授不会看病,不是个大夫,那我们立马就走!是大夫就不能见死不救!有人说得斩钉截铁。
现场的气氛顿时就激烈了起来,那几个人一把推开王彪,就要自己把病人抬进会议室里面去。
张总一阵揪心,他不担心别的,就担心这病人可千万别在自己酒店出了事,那要是传出去,还有谁敢来住店吃饭啊!此时会议室门一开,潘保晋的声音传了出来:小王,外面在喧哗什么呢,不知道我在里面诊病吗!王彪把拽着自己衣服的大汉使劲推开,道:潘教授,这里来了一群人,还抬着个危急的病人,他们没有挂号,却非要闯进去让您给治,我正劝他们离开呢!里面稍微顿了一下,潘保晋就走了出来,道:病人在哪?那几个大汉立刻让开门口的通道,道:在这呢!潘保晋就朝那中年妇女走了过去,中年妇女此刻正躺在地上,正如张总所描述的,一副呼吸急促、气绝欲死的样子,旁边不知谁找来一个氧气枕,给她了鼻孔。
潘保晋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可是个急症啊,于是他赶紧俯子,去查看病人的情况。
后面的人一看潘保晋肯治,就道:潘教授不愧是大名医,仁心仁术!王彪气得冷哼一声,觉得这话像是冲着他来的。
潘保晋一边伸手摸脉,一边仔细观察着病人的表面情况,没有发现什么外伤,看来不像是外伤所致,他就道:把她扶起来,检查下后背!就有一个大汉上前,把那位中年妇女扶着坐了起来。
王彪上前检查一番,道:潘教授,病人的头部没伤,背部也没伤!潘保晋就微微颔首,专心品味脉象,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谁知道这时候怪事就发生了,那中年妇女呼吸突然正常了,刚才喉咙里拉风箱的声音也没了,再一看,脸上神色似乎也有好了很多。
好了!旁边的人立刻发现了这一情况,惊喜道:看到没,潘教授果然是名医,一出手就见效!潘保晋有些失神,怎么回事,自己连病因都没有找到呢,就更不要提什么出手了,这病人刚才还一副马上就不行的样子,怎么一下又突然好了呢!看到没,名医就是名医,我睁大眼睛,都没见着怎么出手,可这病就好了!有人夸着,咱们今天挂潘教授的号,可算是找对人了!昨天半夜,暖气管道咕噜响,哈哈,来暖了!RO!~!第二六零章 悬饮第二六零章悬饮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周围的人纷纷恭维,潘保晋却是神色严峻,站在人群边的曾毅,同样也是脸色不轻松,两人都觉得这个病有些蹊跷。
电视台派来的摄像组,此时也赶紧开机,把镜头对准了潘保晋和病人。
什么时候发的病,发病时都有哪些症状?潘保晋问到,从脉象看,很难看出什么异样,要想确诊,还得配合问诊。
中年妇女在那里坐了一小会,就恢复了正常,能自己回答了,道:有一段时间了,起先就是干咳、气短、胸肋处有些疼,到医院看了看,大夫说是有痰,让我吃止咳糖浆和甘草片,说是可以化痰止咳。
谁知越吃越严重,最近这几天,只要一躺下,我就感觉得喘不过气,今天往地上一倒,差点就没了命。
潘保晋追问道:只有躺下才会这么严重吗?中年妇女点点头,道:是,坐起来就能好一些,但一躺下,整个人就吸不上气,头晕目眩的,当时就感觉不行了。
后面的张总就看了曾毅一眼,这天底下的病可真是千奇百怪啊!听说叶清菡的母亲以前也得过怪病,跟眼前的这个女人刚好相反,眼前这个是能坐不能躺,叶清菡的母亲却是能躺不能坐,但发起病来,两人倒是完全相似,同样都是心悸气短、头晕目眩。
叶清菡母亲的病,被曾毅诊为是摔跤后导致内脏移位,一顿好吃好喝就给治好了。
难道眼前这个女人,也是摔跤摔出来的?张总就盘算着自己是不是先让人去准备酒饭,可看曾毅没动静,他只好先静观其变。
周围的人此时也明白过来了,原来这病不是潘保晋给治好的,而是病人躺下就发病,坐起来就变好,大家纷纷称奇,这种病倒是很罕见稀奇啊。
得这个病之前,有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情,比如说摔倒了、发烧、或者是跟人生气?潘保晋又问到。
中年妇女就摇了摇头,没有!潘保晋道:你再躺下一次,我看看!中年妇女犹豫了片刻,又在被抬着进来的那张木板上躺下,不过二十秒的时间,现场的人就都能听到她的呼吸开始急促,象哮喘发作似的,喉咙里呼啦呼啦的,歇斯底里的。
随后脸就变了色,整个人憋得开始浑身颤抖,似乎想挣扎着起来,却没有力气起来。
潘保晋观察了一下,这是身体的真实反应,不是可以伪装出来的,就赶紧一搭手,把中年妇人扶了起来。
坐起来,那中年妇女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现场的人全都惊讶无比,纷纷议论着,邪了,这到底是个什么病啊,怎么会如此奇怪呢,躺下就要去死,坐起来就又没事了,那她晚上睡觉的时候可咋办,难道就是坐着去睡的吗?潘教授,你看我这到底是什么病啊?中年妇女看着潘保晋,你给我治治吧,我都快被这病折磨死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躺倒,就这样睡过去了,我家里还有上中学的孩子呢。
是啊,潘教授你是大名医,这病还得你来治,别人都治不了!那几个大汉附和。
潘保晋压压手,示意自己正在思索,然后就站了起来,背着手在那里思考着。
周围的人开始猜测了,你说这到底是什么病呢?不会是中邪了吧?有人猜着,刚才他那个样子挺吓人的!哪有中邪的事!有人立刻驳斥,然后指着自己的头部,道:应该是这里被堵着了吧!脑血栓吗?有人眼睛一亮,分析道:说不定还真是这么回事呢!你们想想看,这一躺下,血是不是都往脑子里流?这可不就堵住了嘛,等一坐起来,血往下流,这又通了!众人都觉得有理,肯定是脑血栓,但也有人质疑,道:脑血栓怎么会咳嗽!张总听着众人的议论,直摇头,你们就拉到吧,自己都是来找潘保晋看病的,现在倒给别人分析上病情了,你们要是真有这本事,今天就不会在这里了。
肃静!大汉回身呵止,都别讲话,不要打搅到潘教授的思路!众人只好闭嘴,静待潘保晋的结论出来。
潘保晋刚才摸过脉了,病人的脉弦,说明体内有淤阻,但至于是什么淤阻,哪里淤阻,就不好判断了,脑血栓也算是血瘀的一种,可病人的脉象并没有显示病到如此严重。
想了片刻,潘保晋问道:最近还干咳吗?中年妇女摇摇头,吃了甘草片,倒是不咳了!潘保晋就道:你今年多大岁数了?这句话一出,远处的曾毅就皱了皱眉,潘保晋这么一问,他就已经知道潘保晋的结论是什么了。
中年妇女道:四十三了!月事正常不?潘保晋问到。
中年妇女被问得有些尴尬,毕竟这里有很多人在场,她道:还……还算正常!潘保晋就道:你这个病,很有可能是更年期的病,我开个方子,你回去吃吃看吧!曾毅一听,心道潘保晋这次怕是有些保守了。
大家平时去看病,会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凡是上了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去看病,不管是看中医,还是看西医,只要是有什么奇奇怪怪又无法解释的病症,大夫必然要开口问一句:今年多大了?,然后下一句肯定是:月事正常不?,最后,将病情归结为更年期综合症。
中医认为更年期妇女因为月事不正常,导致体内瘀血无法排出,血瘀在内,必然会产生各种病症;而西医也认为更年期妇女因为雌性激素降低,导致体内各种激素的平衡被打破,从而会引发各种怪证。
所以在遇到这个岁数段的中年妇女时,如果病症奇怪又无法解释,归为更年期综合症是最保守的一种诊断。
对于这个病,中医都是开一些解郁活血的药,诸如血府逐瘀丸、逍遥丸,病人吃了也大多都会见效,所以古时医生有凡一切疑难怪症,皆因血瘀而致的说法;西医对此倒是没有很特效的药,如果病情不严重,会吩咐病人注意保持心情舒畅,等更年期过去,这病就好了。
可更年期有长有短,有的甚至长达十年,谁能在十年里一直坐着睡觉呢?那中年妇女问道:潘教授,这药吃了就能好吗?潘保晋也不会打包票的,道:先吃吃看,应该会有效果的。
那要是没效果呢?中年妇女反问。
这倒把潘保晋给问住了,不等他回答,周围的人就纷纷斥责道:潘教授可是大名医,他开的药怎么会没效呢!潘保晋抬手摆了摆,道:如果三副药后不见好转,那就是我技艺不精,你另请高明好了!这句话说得极其坦诚,但看起来,又像是潘保晋因为自己的医术遭质疑而生气了,其实这是医生遭到质疑时的标准回答,就像是西医常说的那句既然不相信医生,那你到医院来干什么!,一般医生这么说了,病人也就无话可说了。
王彪此时高声喝道:你这人怎么回事!你知道潘教授是谁吗,就是比你这更复杂的病,潘教授也都是药到病除。
快走,快走,赶紧抓了药回家去吃吧,说不定一副药吃完,你这病就好了!他这是为潘保晋抱不平呢,可却被抬着中年妇女来的大汉一下抓住了话柄。
既然吃一副就能好,那要不就在这里吃吧!大汉们起哄,如果吃了不见好,还能请潘教授再接着给看一看。
这一下,现场的人就有点期待了,潘教授现场开方遣药治病,这场面必须得见识见识。
最激动的就要属电视台的人了,今天坐诊的黄灿和潘保晋,两人都属于是中规中矩的大夫,一天了,都是标准的流程:先是望闻问切,然后开方遣药,让病人回去吃药。
相对前两天那几位快手神医,今天就可以说是平淡无奇了,电视台的人在这里守了一天,一个有看点的镜头都没有拍下来,现在一听要现场试药,哪会不支持,当即把镜头对准潘保晋,主持人也活过来了,做着现场解说。
潘保晋就瞪了王彪一眼,你的脑袋让门给夹坏了吗,难道看不出这帮人是来者不善?大汉们就继续道:潘教授,你这就开方子吧,酒店不远有一间中药店,我去让他们煎了送过来!潘保晋想把这件事推过去,可没等他再开口,就一下被人给顶死了。
听说前两天在这里坐诊的那几位大夫,可都是药到病除,疗效如神,我们在电视上可都看到了呢。
潘教授是有名的大神医,肯定也一样厉害吧?潘保晋心里就想骂娘,今天自己要是不让她现场吃药试效果,那就是自己的医术不如前两天的几位大夫,这明显就是要把我往火上架,让自己想拒绝都不能拒绝。
一剂见效这种事,哪有那么容易啊!张青来昨天之所以敢现场试药,那是基于确诊的情况下才做的,他以前必定是见过同样的病症,所以很有把握。
可眼前这个中年妇女的病如此奇怪,自己以前并没有见过,眼下也只是做出了最保守的判断,哪能保证一吃就见效呢。
首诊确诊率,一直都是医生们极力在提高的一件事,大家看病喜欢看老专家,就是因为老专家经验丰富,确诊率高。
现在大医院的首诊确诊率,勉强能到百分之二十,小医院就更差了,基本都需要多次诊断后,才能最终确诊,而且这还是普通的常见病。
要是碰到疑难杂症,十个里面有一个能在第一次接受诊断时,就找到病因进行确诊,那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疑难杂症之所以被称为疑难杂症,就是因为它很难给予确诊。
王彪一看潘保晋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闯祸了,他没想到十拿九稳的潘教授,这次竟然没有确诊,当时心里一咯噔,心道完了,自己现在可怎么办啊。
潘教授,您快写方子吧!大汉嘿嘿笑着催促,您是大神医,肯定不会拿病人当药罐子来试药吧,这一副药下去,肯定见效!潘保晋都想踹这家伙一脚,同时也是暗自后悔,心道自己就不该走出来,让王彪把这些人赶走就是了,现在可倒好,进退两难。
看潘保晋半天没提开药方的事,就有人道:潘教授迟迟不开药方,是不是担心吃了药没效果啊!少在那里胡说八道,潘教授可是神医,怎么可能会没效果!有人驳斥。
那就赶紧开方子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神医有多神嘛!潘教授,您就开个方子,给这些怀疑您的人一点颜色看看!就是,让他们好好瞧瞧!我们都支持你!是骡子是马,那得拉出来才知道!不过看潘教授这犹豫不决的样子,怕是有点玄啊!闭上你的鸟嘴……现场的人立刻分作两拨,一阵混战。
处于风暴中心的潘保晋,此时也是暗暗焦急,想着这件事该如何解决,这下棘手了,自己不答应不行,答应了也不行,如果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推脱过去,也交代不过去。
到底行不行,潘教授你好歹给句话啊!大汉们提高了嗓门,你要是说自己认不准这个症,我们可就去找别的大夫看了!就是,病人可耽搁不起了,万一一会病情加重,再有个什么闪失,责任算谁的啊!那些支持潘保晋的人,看潘保晋迟迟做不出决定,就都有些哑声,心道潘教授不会真的不敢现场试药吧,难道潘教授也治不了这个病吗?曾毅就可以确定,这些人就是来的。
其实一到现场,他就想过去把这个病人接下来,自己接下来,肯定是要强于潘保晋接下来,不管这些人是不是,事情都会有个转圜的余地。
可惜王彪也看到曾毅了,他当时挥着手,呵斥那几位大汉抬着病人赶紧走,虽然话是对那些人讲的,可眼睛却是盯着曾毅,分明是在警告曾毅别插手。
曾毅也就没有过去,心想潘教授在中医界名气这么大,说不定能把这个病治好了呢,何需自己做这个烂好人。
但在潘保晋讲出更年期病这个结论时,曾毅就知道坏事了,这可是大夫在无法确诊的情况,才会作出的最保守诊断。
张总!曾毅低声叫了一声,然后拿出记事本,在上面快速写了两个字,撕下来交给张总,到楼下去通知黄老一声,把这张纸条也交给黄老。
好!张总留下保安维持秩序,自己就匆匆奔楼下去了,一进电梯,他打开曾毅的那张纸条,只见上面写了两个字:悬饮。
悬饮?张总一头雾水,这是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听说过啊,难不成是什么暗号吗?他也顾不上细想,匆匆下二楼去了,黄灿今天在二楼接诊。
现场这边的大汉就有些按捺不住了。
有人暴喝一声,道:还等个屁啊!光看他这怂样,就知道治不好,我看还是赶紧送医院吧,到时候全身一做,什么病都能查得清清楚楚!就是,我说你们这些人也不要在这等了,这潘教授说不定就是个神棍呢。
就那么摸一下手腕,问几句话,还能有医院的机看得清楚吗?有人开始起哄了。
是啊,不敢开方下药,那就是看不准病,只好拿什么更年期来搪塞了。
有人笑到,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也能当大夫了。
要去医院,你们就去,也没人拦着你们不让走!谁说潘教授治不好,潘教授只是在斟酌药方,要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药效如神!那大汉就冷笑一声,道:潘教授可以慢慢斟酌,不过病人可就不能等了,潘教授最好还是快一点。
现在就是这些人要走,曾毅也不可能让他们走了,他们这一走,那就形成了一种事实:中医不能治病,有病的时候,大家还是去大医院做检查吧!这才是这些人的目的!他们今天不是冲着潘保晋一个人来的,而是冲着这次的中医研讨会来的,你们前面搞得再好又如何,你们可以用很多个病例,向大众证明中医的神奇疗效,但我只需这一个病例,就能把你彻底搞臭!看以后谁还会相信再中医!之所以选择找潘保晋,是因为潘保晋在这次坐诊的大夫里,资历最浅,也最可能出问题。
潘保晋当然也看出这些人的目的了,绝不能让这些人走!在心里一咬牙,潘保晋道:小王,记方子!王彪心中一凛,潘教授这是要搏一把了,他赶紧拿出记录本,准备记药方。
那边的大汉看潘保晋下了决定,道:潘教授,开方下药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不能赌气儿戏,千万别逞强啊!要是一会吃了没效果,我们倒是可以再找别的大夫看,但潘教授您可丢不起这个人呐!潘保晋心里愤恨,这帮人是早有预谋,哪有大夫总能做到药到病除,真要是有这样的大夫,也就不会有复诊这一个词了。
把心一横,潘保晋就要开药方,道:红……有人今天肯定是要丢人了,但这个人,绝不会是潘教授!电梯处此时突然传来苍老威严的声音。
在场的人都看过去,只见一位面相威严的老者,背着手朝这边踱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位胖胖的中年男子,看样子像是酒店的经理。
潘保晋一看,眼里透出一丝惊喜,不过嘴上却道:黄老,您看就这么一点小事,怎么还惊动你了。
不是有人讲了吗,人命关天!黄灿看着那位搅事的大汉,道:两个大夫一起会诊,相信对病人会更负责一些吧!大汉的脚往后缩了一些,黄灿的身上,有一股让人无法与他对视的威严,你是什么人!放肆!张总断喝一声,这位是黄老,是专门给中央领导看病的神医!在场的人顿起畏惧之心,专门给中央领导看病,那不就是太医吗,现场谁见过中央领导啊,那都是可望不可及的人,只能在新闻联播里见一见。
电视台的人一听,当即就把镜头对准黄灿,先拍领导!潘保晋就道:黄老,我正要开药方呢,您来了,刚好给我把把关!黄灿就点了点头,朝那位中年妇女走去,是你能坐着,不能躺着?中年妇女眼里也有些慌张畏惧,普通人面对这么一位气度不凡的副部级高官,大多数都会紧张的,是……是。
黄灿就俯子,伸手按在对方胸肋处的一个位置,道:疼不疼?中年妇女道:不疼!现在吸气!黄灿说着,过了十秒,又道:呼气!感觉怎么样?中年妇女道:稍稍有一点疼!黄灿又连续换了几个位置,让中年妇女不断吸气呼气,一边仔细听着对方胸腔内的动静,最后道:张嘴!中年妇女张开嘴,黄灿看了一下舌苔,再凑近听了一下,发现喉咙里汩汩有声,犹如水在里面流动。
好了!黄灿示意对方可以合上嘴了,然后道:你这个病,我可以治,两个小时就让你躺卧自如,你可愿意治!愿意,愿意!中年妇女忙不迭地点头,两个小时就能让自己恢复正常,谁不愿意啊。
她现在都快被这个病折磨死了,再累再困,都不敢躺,整天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躺倒就离开人世。
黄灿站起身来,双手往身后一背,沉声道:记一下!王彪赶紧拿着记事本上前几步,作出一副谦恭聆听状。
黄灿单手一抬,道:记:证,悬饮;方,加量十枣汤!先煎一副,病人热服,两个小时后再服一副!潘保晋一听悬饮两个字,就忍不住在额头上敲了一下,自己怎么就没想到是这个呢!张总瞪大了两只眼睛,他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简直是惊得要死,曾毅刚才交给黄老的纸条上面,可不就写得是这两个字吗?可刚才曾毅明明就跟自己站在一起,根本都没靠近病人,只凭远远一看,就知道病人得了什么病,这眼睛岂不成透视机了。
这个悬饮,到底是什么东西呢?张总不明白!悬饮,就是胸水!潘保晋此时摇头顿足,这病人可不就是有胸水吗,坐起来的时候,胸水下坠,整个人和常人无异;可一躺下,胸水倒流,堵住了气管,当然就要气绝欲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