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思说:我父亲比母亲大了六岁。
他是个退伍军场,脾气有时很暴躁。
我亲眼见到好几次他动手打人,每一回都把人打得头破血流。
但他对我母亲很好,对我也非常好。
他顿了一下,说:我三岁那一年,他来了。
柯雨桐知道韩笑思所说的他,便是沈泽晟了。
韩笑思*在椅背上,目光又飘向了远处,他来了之后,父亲就带我出去玩了。
那天父亲很奇怪,似乎是高兴,又好像有些不舍。
晚上他带我在外面吃的饭,他喝了不少酒,还用筷子沾了酒喂我。
我尝了一点,就跑到墙边吐了。
他就笑着对我说,等我长大了,再回来陪他好好喝。
韩笑思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容,眼中却蒙上了一层雾气,我说酒不好喝,以后再也不喝那东西。
他就对我说,男子汉要会喝酒。
我问他,会喝酒才算是男子汉吗?他说,那倒不是,但真正的男子汉,要照顾好自己的女人,不能让她受委屈。
我问他,什么叫自己的女人。
他摸着我的头说,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们吃到很晚才回家。
回去之后,发现妈妈做好了饭菜,还在等我们。
父亲先是跟妈妈说了很长时间话,然后就要出去。
妈妈拉住了他,不让他走。
他们两个吵了一会,再后来,妈妈一直在哭,父亲就在一旁看着,什么话也没有说。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们争吵,也是唯一的一次。
我很讨厌那个突然出现的家伙,如果不是他,父母是不会吵架的。
我心里有些害怕。
虽然很困,却不敢睡着。
过了很长时间,他们发现我已经困得不行了。
父亲就离开回到了他地房里。
在那之后,我们家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我上了幼儿园,小朋友都不理我,还给我起外号。
父亲知道之后很生气,去幼儿园和很多人吵了一架,还差点和园长打了起来。
后来我就再也不敢和他说幼儿园里的事了。
我五岁地时候,小城地震了。
那天晚上父亲上夜班,不在家里。
我们家的房子塌了,妈妈把我护在了身上。
我吓得大哭,妈妈告诉我不要紧。
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可是还没等来救我们的人,妈妈已经……不说话了。
韩笑思眼中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我听到了父亲的声音,连忙大声叫他。
过了不久。
父亲就从废墟中把我刨了出来。
那一天,我第一次见到父亲哭了。
他抱着妈妈,哭了很久。
那天大雨一直没有停。
下午的时候有人来找父亲。
父亲和我说。
他是军人,有些事必须要去做,然后就跟那些人走了。
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他去的那个地方,被泥石流淹没了,什么生命都没有留下。
柯雨桐为韩笑思拭着眼泪,却发觉自己泪水似乎更多。
韩笑思说:在去省会孤儿院之前,我被带到一个地方去做记录。
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我父母,根本就……没有结婚。
而且他们在一起之前,我就已经出生了。
我听到很多人在议论我父亲,有人说他是英雄。
有人说他是……他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双手紧紧纂成了拳头。
眼中闪着怒火,有一个家伙,差点被我一口咬断了指头。
柯雨桐轻声说道:那些人,实在不值得你去计较。
韩笑思嗯了一声,情绪平静了一些,说:我那时候年纪太小,很多事都不懂地。
不过随着年纪增大,慢慢就能想明白一些。
我父亲对母亲,实在太好了,那种好根本就不像是……对妻子的态度。
在去了他家之后,我的噩梦也时常发作,只不过还不严重,没有到影响生活的地步。
他找了个心理医生来给我看,那家伙总是想催眠我,弄得我很心烦,就说已经好了。
以后再做噩梦时,也不会向任何人提起。
有一回他带我去医院检查身体,我当时就觉得有些奇怪。
在他家,一般都是叫医生上门的,极少会去医院。
而且那一回,只有他和我。
大夫在我指尖刺了一下,用纸巾沾了几滴我地血。
我看到他也拿出一块纸巾,上面也沾着几滴血。
韩笑思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又过了几天,他对我的态度突然就变了,变得非常严要求也苛刻了几倍。
然后又收我为养子,要求他们家地人都叫我‘七少’,要点点叫我‘七哥’。
真是不知所谓。
柯雨桐听到这时,心里已经再清楚不过了,说:点点是你的亲妹妹?韩笑思看了她一眼,说:知道还问?柯雨桐说:从点点的名字来看……他……还是一直念着你母亲的。
这些事恐怕韩笑思很早就想到了,要不然他在沈家的行为也不会那么乖张。
只是他一直称徐跃进为父亲,而固执的只把沈泽晟叫做他,柯雨桐也就随了他的习惯,不愿引起他的逆反心理。
她心里有一个简单的念头:从经历来说,无疑韩笑思比自己更加不幸,但他至少还有父亲,有妹妹。
她很希望他们父子能消除那些隔阂,这世上还有比亲人更可贵的么?韩笑思眉毛一扬,说:那又怎么样?你地名字,是你母亲取的吧?韩笑思无言地点了点头。
柯雨桐轻声说:我觉得,你母亲的心里,其实并不怨恨他地。
韩笑思自己又怎么会想不到这些,但却改变不了对沈泽晟的态度。
他地情绪变得激动起来,挥着拳头说:你知道一个女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么?在我老家那个小城,吐沫星子足以淹死人!你有没有想过,整天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的日子是什么样的?我在幼儿园里,尚且有人说三道四,我简直不敢想象,那几年妈妈是怎么挺过来的。
那个时候他在哪?以他的财力,找一个人就那么困难?柯雨桐不由默然。
在国,一些传统观念,到现在都无法改变。
一个女人,未婚生子,境遇可想而知了。
韩笑思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激动了,长长叹了口气,说:对不起,不该对你大喊大叫的。
柯雨桐轻轻摇了摇头,说:别说对不起。
我能理解你,也知道你对你母亲的承诺是什么了。
这些事情在他心里恐怕已经压抑得太久了,发泄一下未尝不是好事。
至于以后怎么办,那就以后再说吧。
至少他和点点之间的感情不坏,事情总会有转机的。
韩笑思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情绪波动又很大,此时停下来,感觉到有些累了。
不过把过去的那些事都说出来,心里却轻松了不少。
这也多亏了怀里这个可爱的人。
他笑了笑,说:既然知道了,就好好考虑一下吧。
我去洗个澡,等会告诉我。
那有什么好考虑的。
柯雨桐也笑了笑,在他脸上亲了亲,到卫生间去给他放热水。
韩笑思洗完之后,感到精神一振,全身似乎都松弛下来了。
出来时见柯雨桐正伏在写字台上写着什么,说:写什么呢?不告诉你。
柯雨桐回头笑了笑。
韩笑思走到跟前,见她立即把纸扣了过来,看到纸的背面印着的痕迹,已经猜到了一些。
撇了下嘴,说:那我可就不看了。
给你。
柯雨桐把手里的那张纸递给了他。
韩笑思拿起一看,见上面写着:调寄天静夜残秋寂寞长,孤星隐月独临窗。
相思满腹同谁语,忍顾曾经共夕阳。
天漠漠,路茫茫,寒风又起不知凉。
经年料得闲愁盛,更有心头不尽霜。
在医院时,韩笑思曾听柯雨桐说过,她填了首小词,让自己帮她写幅字裱出来,想来便这是首了。
从词意来看,应该是写于不久之前。
对她当时的心情,不由体会更深了。
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我现在就写,好不好?柯雨桐轻轻点头。
她收拾屋子的时候,曾见到书架下的柜子里有文房四宝,这时就取了出来,在写字台上铺开,然后动手磨墨。
韩笑思心想,红袖添香,实是人生一乐。
待她研好磨,沉思片刻,提起笔来一挥而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