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桐早上醒来,见身边的韩笑思仍在熟睡,便轻轻地来,穿好衣服,又轻手轻脚地出了卧室。
今天是元旦,两人约好要去汤教授家里。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不妨让他多睡一会。
到了客厅,她发觉屋里亮得有点特别,朝窗外望去,入眼一片白色。
快步走到窗前,见纷纷扬扬的雪花飘了满天,这让她又多了几分欣喜。
看了一会,忍不住开了阳台门,站到外面,伸手去接那些飘落的雪花。
鹅毛大雪这个词她不知听过多少次,今儿个总算是亲眼见到了。
记得韩笑思说过,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冬天,因为他喜欢那种白雪覆盖大地的感觉。
想必今天他会很高兴吧。
正想得出神,突然感到身上一暖,一双强劲有力的臂膀抱住了自己,耳边传来温柔的声音:也不多穿一点,小心冻坏了。
你这个样子赏雪,可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柯雨桐身子向后倾了倾,倚在韩笑思胸前,说:你怎么不多睡一会,时间还早呢。
不早了。
韩笑思在柯雨桐的脖颈上轻吻一下,这样的雪虽然赏心悦目,却也给出行代来很大不便,咱们得早点走。
两人洗漱整理一番,吃了点东西,带上预备好的礼物出了门。
以往逢年过节,韩笑思去看汤教授大都是空着手的,只因带了东西去一定会被老头好好教训一顿。
就连汤雪松去时,也顶多是带两瓶酒。
属于自产自销型的。
汤教授家里固然什么也不缺,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小辈们表达心意地一种方式。
但在这个问题上却非常固执。
要说人年纪越大,脾气越像小孩,真是一点都不假。
不过今年有些特殊,想必汤教授不会为此生气。
这一场雪着实下得不小,地上积的雪差不多有三寸厚,想必是下了一整夜。
小区里的道路上已经布下了许多零乱的脚印,早起的人还真不少。
柯雨桐踩在雪上,听着脚下咯吱咯吱的声响。
觉得在雪地上走路也是一种乐趣。
以往她所见过的几次下雪,不过是飘了点小雪花,落到地上就化了。
这种经历倒是头一回。
韩笑思一手拎着东西,一手牵着她。
陪着她尽往那没有人踩过的地方走。
这样在雪中漫步,于他也是头一回。
只可惜身处闹市,要是走在旷野上,感觉就更好了。
两人到了小区外面。
等了好一会才打到一辆车。
马路上的雪被过往地车辆碾压,化了又结成冰。
京城这些年冬天又干又暖,像这样大的雪已经非常少见。
尽管天气预报早几天就报了这场雪,却没有几个司机准备防滑锁链。
路上的车都行得很慢,花了平常三倍的时间才到音乐学院。
两人进到学校里面,随处可见戏雪、拍照地学生。
到了汤教授教授家的小院前。
见老头正在扫雪。
韩笑思说:雪还没停怎么就扫起来了?汤教授抬头见到两人。
说:谁说雪没停就不能扫?目光落在两人手中的东西上。
柯雨桐笑着说:汤爷爷。
我们俩这是第一回来你这里过新年,也没预备什么。
这些、红枣是他从老家带来的。
汤教授笑眯眯地点了点头。
说:好,好。
你们先进屋吧。
韩笑思看着自家媳妇,暗赞一声孺子可教。
这番话说得像模像样,连他听起来都觉得是真地,不枉教了她好些天。
你先进去,我跟汤爷爷在这扫雪。
韩笑思把手里的东西交给柯雨桐,拿起把铁锨,跟汤教授一起清理院中的积雪。
你小子回来有一阵子吧,这才想起来带给我东西?汤教授眯着眼睛问道。
杂七杂八的事太多,又是准备实习,又是应付考试。
反正那些东西一时半会又放不坏,我原本也是准备这会带过来地。
虽然汤教授话中有话,韩笑思应对起来却是面不改色心不跳。
想来老头也发现不了破绽,那些杞、红枣、冬虫夏草什么的,都是他从原产地弄来的原装货,和京城所售大不相同。
听雪松说,你放了假就要去丫头家里?嗯。
过年就不能来您这里了。
虽说她家里没什么人了,去还是应该去地。
汤教授说着轻叹一声,又摇摇头,多陪她在家呆一段时间吧。
两人说了一会话,柯雨桐又拿了把扫帚出来了。
小院并不大,三人一起动手,很快就把积雪扫到了一起。
我们来玩一个你从没玩过地游戏。
韩笑思冲柯雨桐挤了挤眼睛。
柯雨桐顿时会意,说:堆雪人吗?在此之前,她连雪花也未见过几朵,这个游戏自然也是无从玩起了。
堆一个很特别地雪人。
韩笑思笑了笑。
把雪拍实后,拿起台子上汤教授用来除草的小铲刀,动手修理那堆雪。
雪人地身子倒不用怎么细琢,很快就修出个形状来,头上的工夫就要细多了。
汤教授背着手看韩笑思做雪雕,越看越觉得有趣。
柯雨桐见那雪人的面目轮廓渐渐清晰起来,说:呀,我怎么看这个雪人像是汤大哥呢?你才看出来啊?汤教授笑呵呵地说道。
韩笑思的工具过于简单,雪也没有压得很实,做出来的东西比较粗糙,自然不能和真正的雪雕作品相比。
不过汤雪松的形貌特点却都显现出来了,熟识的人自是一看便知雕的是谁。
柯雨桐又看一会,听到一阵踩雪声渐近,在身后不远处停了下来。
见是汤雪松,抿嘴笑了笑。
说:汤大哥,新年好。
新年好。
汤雪松笑着点了点头,走到雪人跟前,仔细看了看,心中不由赞叹,小四这家伙还真是做什么事都有模有样。
说:老大不小的了,还玩这个。
我上幼儿园地时候都比你做得好。
汤教授拿手中的扫帚在汤雪松身后轻轻抽了一下,说:我看你吹牛的本事最不得了。
汤雪松笑嘻嘻地受了老爷子一下。
看到韩笑思的雪人完工,拿出相机说:来。
大家捏个影,留个念。
这种雪景在京城极为难得,韩笑思和柯雨桐都不想错过。
汤教授也仍有兴致。
几人先在院子里拍,又到学校四处取景。
一早上就这么过去了。
下午刚过了两点,就开始不断有人登门来拜访汤教授。
大多是音乐学院的领导、老师,另外还有一些汤教授的学生。
汤雪松早早就拉着韩笑思躲到了楼上书房去下棋。
柯雨桐在旁边看了一会,到了四点多钟。
便下去帮张姨整顿晚饭,留下两人继续厮杀。
一下午两人下得很快,这已经是第四盘了。
啪地一声轻响,韩笑思一子落下。
汤雪松盯着看了许久,最后长叹一声,说:又着了你小子的道。
今天是怎么的了。
居然一把都赢不了。
韩笑思撇了撇嘴。
说:你心思都放在棋盘外。
还想赢我?汤雪松把手里的棋子扔回棋盒,徐老板那个案子后天开庭。
我没法不去想。
你倒好,高高挂起,好像这事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
韩笑思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起决定作用地又不是我们,能省点心就省点心吧。
反正这事不会拖太久,海西区新一届领导班子定下来之前,总会出个结果吧。
我们只不过是些跑龙套的,演得再好,也没几个人会喝彩。
随着几个官员被双规,浩泰案的走向基本已经确定了。
然而整个案件受到牵连的人很多,其中有不少人将会受到什么样地惩处,并不是姚永能够决定的。
姚永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官场、吏治这些个东西,不是他一个小小民警能够说上话的。
海西区建委副主任赵伯安的情况就很能说明这一点。
姚永准备地材料还没递上去,那边赵主任就被拿下了。
与另外几个被双规的官员不同,这位赵主任直接被处以刑事拘留,罪名是受贿。
事后京城检察院倒是找姚永要了材料,但也只是作为补充。
双规既是一种调查措施,也是一种保护措施,避免被调查对象再犯错误,或受到不必要的干扰和影响。
由此可见,赵主任极有希望成为涉案官员中最倒霉的一位。
这无疑是浩泰案中最重要地一环,正是因为他的倒掉,使得案件进展极为迅速。
姚永在这个时候抛出那件十七年前的旧案,时机把握得极好。
不少人抓住这一点,想把程浩一棍子打死,以期甩开和浩泰地联系,至于他们能不能如愿就不知道了。
一时间墙倒众人推,很快就把程浩逼到了绝路上。
案子判下来当然不会一帆风顺,但结果却已经很明朗了。
单看浩泰案,姚永自然是主导,汤雪松、韩笑思也能勉强算得上是关键角色。
但要以这次以海西官场为中心地几方势力角逐地层次去看,他们都是只不过是人家棋盘中的棋子,看似关键,却影响不了大局。
真正地掌控者是下棋的人。
汤雪松笑着摇了摇头,说:你好像很不满意所扮演的角色,当初不是你积极主动的参合进去的么?韩笑思说:没什么不满意的。
小人物只能做小人物的事,这一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我从来不会妄想去左右超越自己所处层次的事。
不自量力的人,历来下场都是很惨的。
只不过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个死跑龙套的,心情实在愉悦不起来。
汤雪松呵呵笑道:一面妄自菲薄,一面又心有不甘。
韩笑思淡淡说道:妄自菲薄还谈不上,不过是有感而发罢了。
心有不甘却是一定的,再好的棋子,总是不如那只捏着棋子的手。
汤雪松说:棋子和棋手不过是相对而言地。
若非登顶,总免不了要当几回棋子。
韩笑思说:能少被人捏几回总是好的。
顿了一下。
问道,建筑那个赵主任,这一回为什么这么倒霉啊?居然连‘双规’都没轮上,真是够惨的。
汤雪松见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忍不住笑道:程克强有一个酒吧,你知道吧?韩笑思点头说:知道。
赵伯安受贿,有不少都是通过这个酒吧走的。
那家酒吧虽然是程克强投资的,但他作为出资者只拿四成利润,另外六成收入都进了赵冉的账。
赵伯安从其它地方拿的好处。
有不少也是通过酒吧收益的形式,转了一圈再流到他地腰包里。
酒吧作为暴利行业,在这里还发挥了洗钱的作用。
只不过有一点比较出乎韩笑思的意料,那家酒吧名义上的老板。
居然是王妍和赵冉地女朋友。
案子一发,这两个人自然也受到了牵连。
不知道王妍会不会因此后悔当初离开任涛而跟了程克强。
汤雪松又问:你知道万禾公司不?韩笑思的眉头不易察觉地微微皱了一下,不经意地说:听说过。
怎么又扯上万禾了?汤雪松说:程浩手里有一块极具优势的地皮。
万禾恰好有一个项目,个地段最为理想。
程浩当然巴不得能跟万禾这种规作。
便以成本价转让了那块地皮。
万禾作为回报,将工程包给了浩泰一部分。
韩笑思说:想来是那块地皮有问题了?对。
汤雪松点了点头,那块地皮是程浩利用手里地关系和行贿手段拿到的。
从表面上看,一切都符合程序。
成交价格也基本符合市场。
但实际上那块地皮的拍卖被设置了不少条件,相当于定向挂牌。
要真是放开拍卖的话,根本不止那个价格。
韩笑思语带嘲讽地说道:程浩以成本价转让地皮。
这么说万禾占了不小地便宜嘛。
汤雪松说:你恐怕想不到。
地皮价格的问题。
就是万禾提出来的。
检察院以万禾提供地材料为线索,这才查到了赵伯安。
哦?韩笑思笑着说。
估计是万禾怕以后被人查到,后患无穷,倒不如自己先把屁股擦干净了。
绝对不是。
汤雪松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我和姚永分析过这件事,又和白杰探讨过。
万禾与浩泰地合作,不存在任何问题。
虽然从浩泰手里拿到的地皮比较便宜,但在工程方面,也给了浩泰相应地补偿。
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
即便地皮的问题被翻出来,以我们国家的相应法规和一贯的处理方法,万禾作为无过错一方,损失很小。
大可不必自己把这事抛出来。
他顿了一下,又说:但现在万禾把地皮的问题抛出来,他们在建的项目要停工,土地补偿款肯定也要支付,还有其它各类损失,据白杰的估算,加起来接近一个亿。
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韩笑思淡淡地说:没什么好奇怪的。
白杰恐怕没有估计到万禾在政府方面的影响力,地皮补偿款根本要不了那么多。
说到停工,现在是大冬天,还施什么工啊?停上几个月,光是防冻水泥也能省不少钱。
汤雪松笑道:你就不考虑耽误工期造成的违约金吗?以后加班加点的抢工,人员、器械的额外支出也不少啊!韩笑思撇了撇嘴,说:多花几千万买个安心,留个好口碑,又擦干净了屁股,以后再从政府那里投标,得分也高一些,赚头很足啊,他们还能吃什么亏?或许还有很多好处,是我们看不到、想不到的。
出来做生意的没谁是傻子。
这话还算有点道理。
汤雪松点了点头,万禾与政府合作的重点工程很多,这也不是头一回,恐怕还真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次的浩泰案,涉及到很多经济犯罪。
汤雪松几乎成了姚永的助手。
姚永的长处在于刑侦,涉及到一些深层次的经济犯罪,他就不怎么在行了。
为了弥补这一点,趁着韩笑思把汤雪松也忽悠进来的时机,好好的向这位经常周旋于各类经济纠纷和案件中的律师学习了一下。
虽然两人因职业不同,对待案件的侧重点不一样,但可借助之处却是极多的。
万禾掀出的地皮案,其动机着实让两人费解。
那个项目可是挂着国字号的重点工程,影响很大,万禾能拿到手,其实力可见一斑。
要不是万禾自己翻出来那件事,光凭那个项目,极有可能永远将下面的地皮交易掩盖下去。
定向挂牌拍卖地皮,显然不是赵主任一个人就可以玩动的把戏,他大概也只是个棋子。
程浩还想着通过那块地皮,绑上赵伯安以及上面的人物,加上与万禾的合作,度过这个难关。
只可惜够分量的万禾以及上面的那位不知名的人物,出于不同的动机把他们踢开了。
汤雪松给韩笑思说这件事,就是想听听他的见解。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对万禾很不感冒,忍不住说:你好像对万禾集团很有成见啊。
韩笑思嗤笑道:那公司跟我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我能对它有什么成见?汤雪松说:你大概不了解万禾。
这个公司每年给国内的各项捐款可是不少的,还建了不少学校。
韩笑思说:刮了那么多钱,拿出来一些回报社会也是应当的。
说到万禾建工集团,韩笑思不敢说有多了解,但至少不陌生。
这个集团百分之九十的股份捏在三元集团手里,更确切一点说,是捏在沈泽的手里。
一想到这些,韩笑思心中就不太舒服。
看来那个人虽然去了美国,却还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就如好几年前,高中时代所遇到的危机一样,这件事的背后,仍然有那个人的身影。
你真的以为,能一直影响我么?韩笑思嘴角扬了扬,心里暗暗说道。
汤雪松发觉韩笑思真的对万禾公司有成见,也不知他的偏见来自哪里,笑着摇了摇头,不再继续那个话题。
看了看表,说:再来一盘?韩笑思说:再来几把你都是输。
我不介意趁机多踩你几下。
两人从棋盘上捡回棋子,又开始序盘,书房里又安静下来,只闻落子之声。
半个小时后,响起汤雪松得意的笑声,赢棋的感觉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