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岁以前,郑荣德从未离开过海岛,连城区都没去过。
海岛之外的精彩世界对于他而言显得陌生且遥不可及。
直到有一天,一个中学同学去上海游玩后,回来描述大上海是怎样一个繁华世界,他才知道外面还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世界。
同学走后,在记忆中还没有流过泪的郑荣德,独自跑到海边,面对大海大哭一场。
一种对看不到希望的未来的恐惧强烈刺激着他离开这个封闭的小岛,如果留在这个岛上的话,就只能像父亲那样一辈子当渔民。
不甘命运摆布,要出去便成为他急切的愿望。
零是虚无,也是一个拥有无穷可能的起点。
除了300元钱,一无所有的郑荣德走出海岛,目的地——柳市。
在那里,他买了150张产品照片和一本价格表,开始了没有目标的推销之路。
他一路走到金华,在火车站随意买了一张去湖南郴州的车票。
郴州出站口,他买了一张当地地图。
按照地图标示,他一家家修理厂上门推销。
35天后,当口袋里只剩下三块四毛钱时,他签订了第一份合同,赚到了1000多块钱。
随后,郑荣德越走越远,千里迢迢跑去东北的牡丹江。
北方昼夜温差之大,让他猝不及防。
早上八点,他租了一辆自行车出门推销。
下午一点回旅社,气温从零下七度降到零下二十几度。
自行车按钟点计费,温度再低也要骑回去。
一路上,郑荣德摔了两跤,围巾全部冻得粘在嘴上。
温州个体户们的命运也是冰火两重天。
经济整顿目标旗帜鲜明,不幸的小商小贩,碍了当权者的眼,被开涮也就不足为怪。
可仍然有幸运的个体户,瞒天过海,小心翼翼地做自己的小买卖。
相对于郑荣德的激进与大胆,柳上淡谨慎了许多。
作为温州第一批个体户,柳上淡本人几乎见证了温州民营经济成长的每一个过程。
但是,在这位不修边幅、习惯穿拖鞋的企业家记忆里,念念不忘的是1982年的尴尬。
17岁,柳上淡当上五六十人的镇办机电厂的学徒工,月工资12元。
工厂业务不景气,10多元的工资也经常发不出。
柳上淡的唯一收获是,学得一身精湛技艺,为日后在机械制造领域驰骋风云奠定基础。
从学徒到工人,一干就是10年。
27岁时,柳上淡感悟这样下去连老婆也娶不到。
于是他与几位朋友一起开办了地下工厂。
上海、南京、西安到新疆,他走遍大江南北,拿到大批电焊机、卷扬机的业务订单。
接到业务后,没有图纸,柳上淡花100多元买海蜇皮、虾干等土特产跑到上海等价交换一大捆卷扬机的图纸。
那年月,温州人缺技术,上海人则想吃海产品。
在朋友的配合下,一间公社化留下来的农机修配小厂里,柳上淡生产的卷扬机质量达到部委颁布的设计要求,受到各省建委技术部门的认可。
至1982年,柳上淡已经腰缠万贯。
具体到有多少钱,一则故事可以说明。
他从上海回家过年准备买几支别直参。
南京路外滩一家药店,因为柳上淡穿着旧大衣,营业员操一口上海腔对他说,侬不用看,不用看了,这种东西不是侬这种人买的。
柳上淡反问:多少钱一支?对方说:120元一支,侬买不起的!我买,你里面还有多少支?还有11支。
柳上淡拿出两捆人民币说:我全买,全都给我。
就是这么有钱的柳上淡,怀揣着大把钞票却花不出去。
他想投入80万元,联络十几位有技术和业务的朋友,征地3亩,合股扩大生产规模。
一腔热情的他来到鳌江镇政府,请求一位副书记支持。
话没能讲完,副书记一脸严肃地说:这不是走资本主义道路吗?我告诉你,你搞资本主义的检举材料早已经到了陈书记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