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抬会以信用作基础,其在法律保护上的缺失将成为其短板,制约着这种信用金融的未来发展。
若遭遇信用危机,大规模的群体事件将成为不可避免的注脚。
1985年,人们沉浸在抬会高回报的片刻喜悦。
更多的人带着更多的钱涌入会主家中,或许用疯狂来形容都不足以表达当时的情境。
机关干部、中学老师,乃至拾荒者,不用别人游说,只要一有闲钱就会将钱放在箩筐里,上面盖着菜叶,趁天黑时挑着一担一担的钱往会主家里送。
经历事件的人描述: 钱收进来,先在墙两头放着,很快两头的钱连在一起,一上午整面墙堆满了,到晚上一间房子全部是钱,脚都插不进,封门派民兵举刺刀看门,人群不肯散去,高呼着要入会,把大叠的钱扔进来,民兵只有用刺刀逼他们后退。
人们之所以如此狂热,那是由于他们被承诺的收益几乎和高利贷相差无几。
按当时最流行的抬会规矩: 一个会员入会交116万元,第二个月开始,会主每月付给会员9000元,连续12个月,计108万元;第十三个月起,会员再付给会主3000元,连续付88个月,计264万元,会主每月付出9000元。
如此循环滚动,一个会期为100个月。
最大的风险在第一年,会主要把116万元变成108万元。
有人计算过,一个116万元的会员要维持下去,到第6个月必须发展22个会员,到第12个月要发展691个会员,到第18个月就要发展20883万个会员。
诱人的投资,高额的回报,一个不可能的游戏在侥幸、病态的集体驱使下燃烧起来。
30万人卷入其中,会款发生额达12亿元之巨。
丘吉尔说过:我们正处于一个有因必有果的年代。
疯狂之下,1986年的温州注定无法平静。
春天,抬会链条出现断裂崩盘的迹象,恐慌如瘟疫般在各个乡镇飞散开来。
大小会主逃的逃,跑的跑,自杀的自杀。
村民家里哭声一片。
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同样因为抬会,石矾镇一位妇人走投无路,喝下一瓶农药。
临终前她安慰子女:不要难过,我如果不死,债就会利滚利,子孙三代也还不完的。
我死了对你们也是解脱。
病态的抬会体系集体性地瞬间雪崩,所带来的血与泪的教训并未就此打住。
成千上万的讨债者疯了似地冲向会主的家,一幕幕不堪目睹的悲剧不断上演: 苍南几十个讨债的人拿着炸药包赶到一个会主家,逼迫他交出钱来,否则同归于尽;平阳两个会主被讨债者抓住,吊绑在柱子上,用竹签钉入会主手指,用铁钳烧其胸肉,折磨三天三夜导致受刑人死亡;上百所小学被迫停课,原因是学生常常在路上被讨债的当作人质抓走;平阳县乡下数百名妇女步行数十里赶到县城游行,要求政府帮助讨回被骗去的钱。
短短3个月,温州全市有63人自杀、200多人潜逃、900多人被非法关押。
这一段血腥而可怕的灾难,成为中国民间金融演进史中一个令人心悸和警醒的片断,让经历者难以忘怀。
清醒者在金钱膨胀起来的无穷欲望面前,人的意志力简直不堪一击。
太多的人幻想着一夜暴富。
他们无所顾虑,从而中了自己的埋伏。
当然也有与众不同之人。
为了梦想实现,他们会玩些小聪明;为了资本积累,也会表现出商人的狡黠。
但是面对诱惑,他们又总能保持着少有的理性和出奇的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