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连同孙子这一代,苏威一家被剥夺三代公权,有点剥夺三代政治权力的味道。
耐人寻味的是,从此之后的苏威在历史上再没有留下实话,留下的都是鬼话。
遇到王世充和李世民,苏威说的都是鬼话,没有一句实话,总之什么好听说什么,就是不说实话,李世民厌恶苏威光说鬼话,将他永久搁置,于是苏威就在冷落中了此一生,在家终老!人为什么不说实话了?环境逼的!忠臣用不了,实话听不进,杨广的路只能越走越窄,越行越迷茫。
这一年的五月一日,发生了日全食,在古代,这是不祥的征兆,虽然是迷信,但当时的老百姓都信。
这一年的五月九日,杨广命人寻找萤火虫,总共找到了数斛之多,等到黑夜外出游山的时候,杨广命人放掉所有的萤火虫,刹那间,萤火虫漫山遍野,萤火布满高山深谷。
这一刻,最是浪漫;这一刻,也是迷茫。
萤火虽多,却点不亮山谷,萤火虽亮,却照不亮皇帝前方的路。
不能解决,那就逃避国内剿匪形势依然没有好转,征高丽也遥遥无期,对于皇帝而言,现在的他已经无所事事了,在洛阳实在憋闷坏了。
根据统计,在杨广统治的十四年里,他停留在大兴和洛阳宫中的时间总计只有四年多一点,剩下的时间他都在路上,而他的心,也是驿动的心。
大业十二年(616年)七月,江都新建造的龙舟运抵洛阳,皇帝的心又动了。
大忽悠宇文述又一次看出了皇帝的心事:想去江都了。
于是宇文述提议,杨广批准,三下江都就这么定了下来。
文武百官的家属都在大兴和洛阳,禁军士兵的家属也都在洛阳和大兴,除了皇帝,没有人愿意远行,然而谁又能阻挡住皇帝驿动的心?左侯卫大将军赵才第一个站了出来,他说,如今民变四起,国内已经政令不通,请皇帝速回大兴,安抚天下百姓。
话是实话,情是真情,只可惜已经慵懒失去锐气的皇帝不想再去想这些烦心的事了,洛阳已经让他拘谨,大兴会让他更加紧张,对于已经丧失斗志的人来说,要紧的不是天地伟业,而是哪儿舒服哪儿待着!对于大兴和洛阳,杨广作了相应的部署:年迈的卫文昇协助十二岁皇孙杨侑留守大兴,光禄大夫段达、太府卿元文都协助十三岁皇孙杨侗镇守洛阳。
此前镇守洛阳的有功之臣民部尚书樊子盖于七月八日病逝,在杨玄感之乱中力挽狂澜的樊子盖不在了,下一个樊子盖又在哪里呢?七月十日,告别的时刻到了,皇帝杨广作诗向洛阳的宫女告别,诗曰:我梦江都好,征辽亦偶然。
这算是对自己一生的总结吗?或许是吧。
此时还有一个不知死活的人在作最后的努力,这个人是从九品奉信郎(初级巡察官)崔民象。
崔民象在洛阳罗城正南门执著地阻止皇帝出行,执著程度堪比当年阻止杨坚出行的章仇太翼。
然而执著并没有感化皇帝的心,皇帝却发怒了,前几天已经在朝会上当场打死一个正六品任宗,也就不差你崔民象这一个了。
杨广下令,用刀砍碎崔民象的面颊,拖出去,斩了!从七月十日起程,皇帝杨广一路在反对声中前行,一路走,一路砍,砍得差不多了,这个世界也就安静了。
在朝会上打死正六品任宗,在洛阳罗城正南门斩从九品崔民象,在汜水斩从九品王爱仁,在梁郡(河南商丘)斩一群劝驾回大兴的梁郡人。
每一个牺牲的小人物都永垂不朽,而大人物杨广却遗臭万年。
皇帝杨广顺利抵达江都,这是他三下江都,也是最后一次。
公元600年他从这里出发到大兴开始他的储君生涯,十六年后,身为皇帝的他又回来了,江都是他的起点,也是终点,他的人生就是围着江都画的一个圈。
后世的人无法想象杨广当时的心境,已经心灰意冷的杨广三下江都究竟是为了东山再起,还是为了彻底逃避呢?这一年发生了很多事情,隋唐交接的雏形已经悄然出现。
这一年剿匪英雄张须陀阵亡,剿匪颇有功绩的大将杨义臣因为被皇帝猜忌而被解除兵权,民变形势不可阻挡;这一年十月六日,大忽悠宇文述病逝,哀痛之下的杨广起用宇文述之子宇文化及担任右屯卫将军,皇家杀手横空出世;这一年,被杨广赶出仪仗队的李密辗转与翟让联合,江湖声名鹊起;这一年,右骁卫将军李渊被正式任命为太原留守,有地有兵有权有谋有胆,李老虎从此插上了翅膀(此前山西抚慰特使只是皇帝任命官员的全权代表,而太原留守则是地方全方位的一把手)。
人这一辈子,无论是福是祸,其实都是自己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