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有件事奴婢觉着有些异样。
如霜也是心下盘算了好些日子,就是跟杏儿说起也是不得要领。
什么?娴雅正低头看着鞋面的花样,一下抬起头:什么异样?每到逢年遇节的时候,翊坤宫主子的娘家就会有大包小包或贵重或稀罕的物件送进宫里。
哪怕是身份再低微的主子也有应得的一份,可是这都进了腊月了还不见有人送来。
听人说,前两日皇后还派人到翊坤宫请了贵主儿到长春宫说话来着,可不是奇事是什么。
如霜跟在娴雅身后:料想皇后主子家也不缺这些,怎么就是一会儿不到就是忍不住了。
娴雅想起弘昼在江南就派人抄了高家的事情,随着高恒的人头落地高家已经是树倒猢狲散了,只是皇帝没有将任何一句话透露给高芸嫣,除了后妃不得干政以外只怕还有别的什么事在里面。
如霜说的前半句固然是宫中上无人知道这件事内幕,只是后半句却是另外一番计较了。
富察氏一向跟高芸嫣有心病,上次永琏惊风而死的事情,面上没有迁怒于高氏焉知不是将高氏恨了个底朝天去。
就算是皇帝不许人把高恒的事情传入后宫,皇后跟傅恒姐弟之间总有书信和人情往来。
难免在言语之间会有些许言语泄露,只是这些话皇后未必会透露给高氏知道。
高氏恃宠而骄,宫中自上而下没有不知道的。
要想让高氏的狐狸尾巴在皇帝面前显露无疑就只能继续给她来个烈火烹油,受多了宠爱的吹捧的人多半就不会掩饰自己的性情了。
皇后那个坐山观虎斗的心思不是不清楚,况且也不想让高氏知道究竟是谁给了高家最后一击。
兴许是年下皇后有什么要吩咐贵妃的,你们这几个丫头就是素日想得太多,连这个都能琢磨上。
娴雅笑道:我从江南带回不少你们用得着的胭脂水粉,可不比宫里的那些。
只是颜色香味好些,喜欢什么样儿的等会儿自己挑去。
主子的眼光再不错的,上次主子赏给奴婢那对荷包就是纯嫔嘉嫔那儿也没见过这么精致的花样儿。
如霜抿嘴笑道:都说主子最会打扮人打扮自己,跟着主子是奴婢们的福气。
你这嘴啊,跟婉儿一样都是抹了蜜糖的。
娴雅笑着戳戳如霜的额头:记着我的话,有些事少打听。
都进宫这么些年了还是管不住自己可是怎么好?要是以后自己当家作主还是这样子,可是怎么好呢?怎么当家作主?如霜还没想出娴雅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错愕地看着娴雅:奴才一个宫女子怎么就是能够当家作主,主子别笑话奴婢了。
难不成一辈子就困在这宫里?娴雅笑着扭头看着有些傻傻的如霜:等大了些,就放你们出宫。
出宫?如霜瞪大了眼睛:主子,您不是跟奴婢说笑吧。
不是说宫女子等到老了就在宫里随便张三李四找个人嫁了的,怎么还叫奴婢出宫?你们只是选秀女选进宫做宫女的,又不是要你们在宫里待上一辈子。
前明时候的有对食,客氏和魏忠贤就是一对儿。
我们大清国没有,你们都是八旗人家的女孩子是不许在宫里终老的。
娴雅笼好如霜帮着披好的狐皮坎肩:就是想问问你们,日后是要找个门当户对的还是嫁一个上三旗的侍卫。
这可是唯一能够让你们为自己将来打算的机会,千万不能错过也不要迷糊了。
主子……如霜扭捏着,脸色涨红:奴婢要是守着主子一世也好的。
为了哄我开心,这么假的话也说?娴雅挑起眉笑个不停:日后嫁了人再说这种傻话,只怕就有人不依了。
主子如霜跺脚,捂着脸满脸羞红跑下去。
娴雅穿着狐皮坎肩在寝殿里来回踱步,这次从江南回来便觉得宫里很多事情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
只是几天的工夫,谄媚和逢迎的人几乎要踏穿了承乾宫的门槛。
各式各样的礼物几乎要把承乾宫后殿堆满,只是短短几天的功夫就这样。
长此以往的话只怕很多人都要冒酸水了,而自己天生就不是那块料。
要想撞了自己的木钟就能一步登天的话,还不如去翊坤宫拾鞋。
主子,敬事房总管来给您请安。
杏儿进来福了一福:是不是叫进来?敬事房大总管?娴雅愣怔了一下:这可是内廷大总管。
主子,这是怎么档子事?杏儿知道当初承乾宫可是敬事房几乎都不预备绿头签的,就是有膳牌也会被人藏起来。
这才多久的功夫,居然就是敬事房的大总管来请安了。
只怕是来问问起居的,再有就是问问你们我的日常起居。
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就是要去太医局知道临盆是什么时候。
娴雅坐在熏笼前,手上戴着的翡翠镯子仿佛一汪春水在莲藕似的皓腕上环绕着。
奴婢去请总管进来。
杏儿端了一盏杏仁茶到娴雅手边:主子暖暖胃,等会儿该饿了。
永瑜回来了?娴雅喝了口雪白温润的杏仁茶:跟着婉儿一处,两个人要是玩累了得有人看着。
一直都是嬷嬷看着,阿哥那儿没离过人。
杏儿答应了一声,这才起身出去。
娴雅慢慢喝着杏仁茶,青葱玉指上染着凤仙花的艳红。
想起那天杏儿跟自己说的话,皇后从来都不染指甲,结果那天居然叫人将西洋进贡的珍珠色指甲油拿来染指甲。
一面染指甲一面说,都说娴妃喜欢用西洋指甲油,只为着对了万岁爷的胃口。
对不对口味不知道,只是能去长春宫过上一夜也是一月才一次的事情。
奴才王福给娴贵主儿请安,贵主儿金安。
敬事房大总管王福当面跪下请了个双安。
起来说话。
娴雅抬抬手:杏儿,给王总管设个墩子坐下说话。
奴才不敢,贵主儿抬举奴才了。
王福甚至是比养心殿大总管还有威风的首领太监,包括皇后在内宫里没有敢给他脸色看。
杏儿已经给他端来锦墩,还将新进的贡茶端来一盏:总管用茶。
有劳姑娘。
虽说是宫嫔们对他诸多赏赐,只是这设座端茶还真是第一次。
王福欠身接了,又行了大礼后这才坐下。
总管这时候过来,为了何事?娴雅喝了口杏仁茶,杏儿已经熟稔地将一块热帕子捧到娴雅手边给她用过。
主子这次孕期几何,敬事房好记档。
王福赶紧起身答道,娴雅笑着让他坐下:这事儿啊。
等会儿雨芯过来叫她跟您说去,这事儿她都清楚。
是,奴才听娴主儿吩咐。
王福刚要起身,杏儿手里已经捧着一个大大的红包过来。
别嫌少,这是这次去江南带回来的小玩意儿。
刚回来也没预备别的,就当是送您年下打发人的。
娴雅指着杏儿手里的包裹笑道:别嫌我拿出来的寒碜就好。
主子这话可是当面打奴才的脸,奴才自打进了宫就没出过紫禁城,您赏奴才的东西可比什么都体面。
王福接过东西跪在地上端端正正磕了头:奴才老家就是江南人,这可是权当是主子让奴才在回家一趟了。
不嫌弃就好。
娴雅笑笑:只怕年下敬事房也忙,我这么点事还让你专程跑上一趟可真是劳动了。
只要主子不嫌奴才絮叨,奴才天天来都好。
王福虽说不看人脸色,可是如娴雅这样待人还真是第一个,跟娴雅说话不用担心有什么话犯了忌讳也不必担心她会借机套话什么的,怪道宫女太监都愿意到承乾宫当差,哪怕是到东六宫当差也是好的。
相比之下,西六宫那边就是难当差得多。
那可是我莫大的面子。
娴雅笑笑:早间皇后说长春宫的魏宫人这会儿就要晋封为令贵人了,是住在东六宫还是西六宫那边?回贵主儿的话,令贵人这时候还不是一宫主位。
又是皇后主子亲为举荐,皇上已经有了口谕让令贵人依旧住在皇后主子的长春宫后殿。
王福笑着回话:主子这话反倒是奴才要笑话主子了,怎么一个贵人就敢独居一宫了。
娴雅失笑:原是我该被笑话,总管可别说出去。
要不可就是我不知道宫里规矩了,那皇上就该说我进宫这么些年居然忘了这么小的事儿。
这是贵主儿素日不计较,若是计较的多了又怎么会如主子这样问出这样的话来。
王福几乎心里笑起来,娴贵妃还真是心无城府。
说话问话一向都没什么心思,要是翊坤宫的贵主儿只怕这会儿又要脸红脖子粗的骂人。
几次责打宫女太监都是仗着皇上和太后不知道,皇后也当做没看见也就是了,要是哪一天被人知道了只怕就是她自己也要为这件事吃大亏,责打太监也就罢了。
宫女可就是不一样了,她自己还是汉军包衣出身,可是这些宫女子谁不是八旗女子出身,追溯到祖上只怕还是从龙入关的八旗将士,建有军功的。
这有什么好计较的,大家说说笑笑也就好过些。
宫里素来规矩大,再不说说笑笑这日子可怎么过?娴雅笑着让杏儿将一碟点心放到王福手边:总管若是不急,用点承乾宫的小八件再走。
奴才谢贵主儿赏。
谁不知道承乾宫小厨房的手艺就是皇太后和皇上也是赞不绝口,赏给自己可是莫大的体面:奴才还有事,不敢过多叨扰贵主儿。
这么大的赏赐奴才不敢辞,这会儿带回去慢慢吃。
说完,请了个大大的双安方才倒退着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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