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晋,主子命人回来取早间和福晋说的东西。
宝音的近身宫女墨菊从珠帘外进来:已经在外面候着了。
宝音看向高芸嫣:那边大立柜最上面一层里面那个杏黄包袱就是,拿出去给了跟着阿哥的人。
要他小心仔细当差,里面装的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
要是磕了碰了得仔细了!大立柜是宝音的陪嫁,十个紫檀木的大龙柜可不是寻常人家能够拿的出来的东西。
由此可见富察家对于这个嫡女初嫁是费了多少心思的,答应了一声。
高芸嫣带着自己的丫头白玲过去:依着福晋说的,叫人取出来。
别叫那些不相干的,毛手毛脚碰坏了。
宝音倚在枕上,缓缓道:你做事稳当,交与你我放心。
高芸嫣心底咯噔了一下,脚下穿的是花盆底的宫鞋。
立柜最上面一层离地那么多,一旦上去要是一个不稳谁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众目睽睽之下,自己一个女孩儿家上去出了事倒是小事。
不遵福晋的话,若是传将出去别人会怎么说自己?嗻。
答应了一声,不去已经是不行了。
好些人都看着呢,白玲颇为担忧地看着高芸嫣:格格,要不还是奴才去取吧?不必。
低低的声音只有两个人听见,还不能让人看出自己面露不悦。
让人端来一个硬木杌子放到立柜边,脚下已经开始打颤。
墨菊,去扶着格格。
靠在炕上的宝音对身边的宫女道:仔细脚下打颤,跌下来。
嗻。
墨菊依言上去,跟白玲一左一右扶着高芸嫣站到杌子上。
还好,开了柜顶就看见宝音说的那个杏黄色包袱。
仔细脚底下。
宝音缓缓道,原本就是心提得老高的高芸嫣不自觉看了眼下面一股子凉气从后脊梁一直冒到脖项间,冷汗几乎汗湿了所以的衣裳。
三伏天只是觉得遍体寒生,紧紧拽住包袱不敢松手,这可是皇上御赐的东西。
有丝毫闪失谁也担待不起,萦绕在心间总是宝音这句话。
一步也不敢多动,高芸嫣从杌子上下来脚下已经发软。
白玲看她脸色苍白,用力扶掖住她:格格?将这个拿出去,交给外面候着的人。
高芸嫣来不及拭去头上冒出的冷汗,将包裹给了白玲:拿好,别摔了。
白玲紧咬着嘴唇不忍看高芸嫣战栗着的眼神,惊惶无措还不敢对着别人。
眸眼间泛起一丝水雾,楚楚可怜的样子看得人心酸。
墨菊很快回到宝音身边:主子,您可要下来疏散疏散?嗯,腰有些酸了。
扶着到前面院子里走走,只怕今儿不热。
宝音没穿宫鞋,自从怀孕以来就蠲了这个了。
要是有丝毫的损伤可是谁也担待不起的事情。
从高芸嫣身边走过,目光从她脸上划过。
很快收回自己的眼锋:格格,下去预备午膳。
对了,先时我看见他们进的野鸡崽子不错。
等会儿熬点汤,只怕我还克化的动。
嗻。
高芸嫣赶紧答应了,生怕让富察氏觉察出她有丝毫的不悦。
白玲将东西交给人后,看见墨菊扶着富察氏出了寝殿却没看见高芸嫣出来。
心里为免生疑,忖度伴着迟疑进了富察氏的寝宫。
才进去就看见高芸嫣几乎是不知所措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格格,主子?啊?高芸嫣良久方才回过心神:怎么了?好些不曾?白玲上前扶住她:脸色好差,要不要传太医来瞧瞧。
先去膳房给福晋传膳,要不等会儿耽搁了福晋的午膳。
高芸嫣脚下乏力,在一旁锦墩上坐下:我倒是不妨事,就是身子发虚。
白玲这才发觉高芸嫣的手几乎跟寒冰一个温度,握在手里不由打了个寒噤:主子,奴才扶着您回去歇着。
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后脊梁一阵阵发冷,不知道是怎么了。
眼前一阵阵发黑,却不得不支撑着起身。
这毕竟是弘历和富察宝音的寝宫,自己坐在这儿不合适。
倘或等会儿被她瞧见了,又不知会有什么说辞在等着自己。
奴才先扶着您回去,传膳的事儿等会儿再说。
白玲自作主张地扶起高芸嫣:等会儿要是病了,阿哥回来问起来只怕谁也说不清楚怎么回事。
高芸嫣还想拒绝,心思却是说什么都转不回来只好作罢。
几乎是用全部力气都搭在白玲身上,整个人软绵绵的回了自己住的侧殿。
墨菊扶着宝音在乾西五所前面的毓庆宫花园里散步,绿叶成荫丝毫觉察不出暑热。
粘杆处的差使做得很不错,树上恼人的知了都被驱赶的干干净净。
高氏回去了?富察宝音走了几步就懒怠动了,墨菊赶紧用手帕子垫在石几上扶着她坐下。
是,刚刚紫堇来回话。
格格已经回自己侧殿去了。
墨菊站在一旁给她打扇:奴才刚才扶着格格的时候,觉着她后脊梁都汗透了。
宝音噙来了一块榧子口齿生津:过会儿传太医过来,给她瞧瞧。
福晋,是不是告诉太医去给皇后主子请脉的时候顺嘴说出去?墨菊低声问道。
你看着办吧,我累得慌。
宝音淡淡一笑:说话的时候仔细些,虽说是个格格到底还是阿哥身边的人。
奴才记下了。
墨菊笑着请了个蹲安:奴才给格格宣太医去。
娴雅闲着无事,便坐在杏花春馆外的湖边手里拿着刚画好的最新式样的花样子做针线。
夏末的微风镜面般的湖水上吹起阵阵涟漪,几条认人的鲜红色锦鲤时不时游到湖边。
知道你一定在这儿。
弘昼被皇上差出去办差,五阿哥住的撷芳殿只剩下安安一人。
皇后看她一人寂寞,索性诏进圆明园跟娴雅做伴。
主子歇下了?娴雅揉揉有些酸胀的眼睛:这些日子以来,主子的身子大不如前。
精神越来越短,我总是有些担心。
我也瞧见了,想想那时候刚进宫的时候主子精神可是健旺着呢。
安安捋捋裙角挨着娴雅坐下:有件事,是我跟着皇额娘从皇父那边过来收听说的。
哦,什么?娴雅理了理丝线:听见说什么了?宫里的御医隔上一段日子就会自宫里到园子里来给皇父请安诊脉,这是很久以来的事儿了。
安安顿了一下,看着湖水中的倒影周围没有旁人:御医跟皇父说,四阿哥那边的格格高氏常常生病,闹得福晋都不安心,常常传太医去宫里请脉。
前些时候又病了,还是不知缘由的寒热症候。
幸而嫡福晋自己素常知道保养,要不只怕对腹中的孩子有碍。
娴雅手里拈着的针不觉扎了一下纤长的手指,疼得猛地缩回手。
不住地弹着手指,眼睛盯着湖水没说话。
皇父对这事很是在意,直说要是高氏总是这样三灾八难不断的话,只怕就不能留在阿哥所里。
安安小心而又谨慎地说道:芸嫣身子弱咱们都知道,可也不会常病。
主子听见了说过什么?娴雅将手指放进嘴里吮去血丝。
安安摇头:皇额娘只是说还小,等年岁渐长身子自然就会好些。
皇父对这话很不以为然,不过为着这话是皇额娘说的也就没说什么。
娴雅看着手指上的针眼,眉头微蹙:芸嫣的身子倒真是叫人放心不下,只是阿哥所里福晋正在孕中,纹音又要照顾大阿哥。
很多事少不得落在芸嫣身上,若是再不好可怎么处。
你以为宝音真的不管事儿?安安挑起眉头:跟我们撷芳殿一样,那边可都是阿哥跟福晋说了算,余下的人都不值什么。
我明白。
娴雅翻出一色鲜艳的水色丝线穿好:安安,虽说我在主子这儿学规矩。
早已注定我是四阿哥侧福晋,命中注定的事情是无法强求的。
就像芸嫣一样,若是在家里必定是百般娇宠的大小姐。
到了这宫里,犹如重生婴孩一般。
就算是做到了主子,也还有万岁爷是主子。
做好自己的本分,才是我们最该做的。
莫非芸嫣这样我们就不管不顾了?安安不相信娴雅会说出这么无情的话来。
管不了也顾不了,不是吗?娴雅剔了剔手里那些东西:你是嫡福晋,若是有人来跟你分五阿哥你怎么处?安安愣怔住,虽说皇额娘早就说过会给弘昼指配侧福晋和庶福晋。
只是真到了那一天,只怕哭得最可怜的也还是自己。
还要在所有人面前做出大度而且温婉的一面来,为的不就是皇家的体面?娴雅放下绣绷,清澈的湖水似乎可以清楚的照见两个人的内心。
安安却是一腔心事,根本无心去看这万园之园的景致。
低垂的柳条在鬓边拂过,蹭得脸颊边痒痒的。
仿佛弘昼在耳边低喃一般,想起弘昼的软语温存。
有一日这些也会同样去对着别的女人,就是觉得残酷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