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额娘跟我说过这些,我也没往深处去想。
安安抓住一根柳条玩弄着:就算是十三叔对婶婶那么好,也还有侧福晋和庶福晋。
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真要我跟别人在一起心底还是酸酸的。
我和芸嫣就是那些让你心里酸酸的侧福晋和庶福晋。
安安,你和我这么好却是容不得别人不是自己骗自己么?娴雅看着安安,一向都是她比安安年幼。
这时候安安却是觉着她比自己要懂事很多:娴雅,皇额娘教给你很多我们都不曾学到的东西。
你看看主子,六宫之主就真是什么都能不在乎了?其实心里的苦楚只有自己知道,万岁爷待主子很好了,知道主子膝下荒疏。
就让六十阿哥天天陪在主子身边,一个是没了孩子的额娘,一个是没了额娘的孩子。
都是苦命人,只是主子梦里也会叫着弘晖阿哥。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子,什么时候能够忘得了。
娴雅看着做了一半的花样:除了随遇而安,做好自己的本分。
别的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这就是宫中女子的本分。
安安无言以对,至少娴雅说的是对的。
没有因为自己是嫡福晋而她是侧福晋所以有什么隐瞒,看来还是拿自己当做贴心人一样在看待。
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在意。
娴雅抱歉地笑笑:在主子身边呆久了,不知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你没说错,说明咱们至好你才和我说这些。
要是放在别人那里,让你说你也不会说。
安安抢过她手里的绣绷:好鲜亮的活计,这是给谁做的?六十阿哥。
娴雅笑道:那日说是想要个鹅黄缎子的荷包,主子说手边没有好看的。
就要我给阿哥新做一个,我说自己做得不好主子说我偷懒。
就只好做了。
要是四阿哥知道了只怕……安安美眸一转:害臊了?娴雅绷着小脸:哪有这样子拿人取笑的,要是再让我在主子面前给你兜着别想了。
我可不会给你打诳语,主子还跟我念叨呢。
说这么久了,就是你不肯叫一声皇额娘。
别人是没这个分位,你是有了却不肯叫。
娴雅回过心神:倒不是说这个,你知道旗人家规矩大。
主子算是姑姑。
在家里要叫一声姑爸爸。
安安点头:你总不会想要叫皇额娘一声姑爸爸吧,这可是不合规矩的事儿。
嗯,我知道。
娴雅点头:要是叫一声皇额娘的话,会比姑爸爸还亲么?我就说你有时候神思清邃,没人敌得过。
这件事就是小孩儿心性想不通了,出嫁从夫自然就要跟着叫一声皇额娘了。
娴雅脸色露出淡淡笑靥:还真是这么着,怎么就没想到。
是因为你还没到阿哥所去,做了皇家的媳妇儿就会将人都认清楚了。
安安半是认真半是笑:别以为是侧福晋有人给你顶着就成了,你可是上了皇家玉碟被爱新觉罗家当做自家人的皇阿哥侧福晋。
况且又是当今万岁爷亲指的儿媳妇,谁还能胜过你去。
娴雅刚预备说什么,看见自己的小宫女杏儿从那边匆匆过来:格格,主子四处找您呢。
怎么了?娴雅收拾了一下针线:主子醒了?和惠公主要来看主子,主子要五福晋和格格这就过去。
杏儿娓娓道:奴才给格格收拾这些,格格快去吧。
哦,二公主回来了。
两人对视着一笑,和惠公主是怡王爷的嫡女,万岁爷膝下无女便将侄女儿养在身边。
这一向大婚以后就很少回宫了,这次回来只怕是来给皇后探病的。
两人舒了舒腿脚,又互相检视了一下彼此的衣饰头发。
娴雅还在待年,没有跟着安安一样梳着燕尾,只是宫中公主们一样的小两把头戴着一支淡黄色的蜜蜡簪子。
安安则是皇子福晋的打扮,一字头上戴着一支简单却精致的白玉扁方。
看得出来,这是弘昼专程给受宠的妻子预备的心爱之物。
刚进了皇后燕居之所的寝宫,一个穿着淡红色旗装梳着燕尾儿的年轻女子坐在皇后身侧,言笑无忌:皇额娘,看您这么安适惠儿都不敢相信是大病初愈的样子。
你呀,这是刚回来。
要是早些回来就赶上了。
皇后掠了掠和惠公主的额发:额驸那边还好?回来了,去看过你阿玛和额娘不曾?皇父说,要女儿先进宫陪陪皇额娘。
和惠公主拉着皇后的手坐到身侧,一抬头就看见安安跟娴雅两个人联袂进来。
皇额娘,这就是四哥的侧福晋和五嫂?和惠比弘历弘昼都要小,说起话来一向都是没有忌讳。
比皇帝膝下所出还要优越金贵,看见两人进来说话也是跟在自己家里一样随便。
公主金安。
娴雅摄于公主身份和自己名分所限,给和惠公主行了个蹲安。
安安却是皇子嫡福晋又跟和惠是姑嫂相称,两人互相对着行了个万福。
和惠拉着两人在身边坐下:皇父和皇额娘好生偏心,给四哥五哥选的福晋都是这么精致好看。
我看了都喜欢,只怕两位哥哥见了都是眉开眼笑的。
这个你要去问你四哥五哥去。
那拉氏拉起和惠的手:娴雅呢,还在我身边待年呢。
昼哥儿奉命出去办差,剩下你五嫂一个人在撷芳殿。
我哪放心,索性让她过来了。
和惠听说娴雅还在待年,未免越发好奇。
至少还没听说过皇子侧福晋在皇后身边待年的事情,看来是皇额娘要教给这个叫娴雅的女子很多东西了。
皇额娘偏心,要是惠儿从小也跟娴雅一样在皇额娘身边多好。
也不会被皇父说成是没上没下的了。
那是你皇父宠你才这么说的,看看历哥儿他们。
哪一个不是被你皇父严加管教着长大的。
皇后笑起来:你是皇父跟你阿玛说了多少好话才要来的,还能不疼你?和惠公主起身挨着安安坐下:五嫂,我五哥可欺负你了?要是欺负了,一定要跟皇额娘说。
让皇额娘替你说他,五哥从来就跟人生得不一样呢。
公主说笑了,五爷很好。
安安笑望着说话爽利言笑利落的公主:常常跟我说小时跟公主一起淘气的事儿。
瞧瞧,还记着呢。
和惠虽说是在和安安说话,眼角却是时不时看向一旁笑得很是稳重却又不让人觉着是在敷衍作陪的娴雅。
不愧是皇额娘亲为教导的,举止有度尚在其次。
只是看上去安详端庄的样子,就不是寻常人能够有的气度:我可没敢欺负他,都是五哥跟我一起来着。
甭管是哪儿,只要有了我跟五哥在一处,一准鸡飞狗跳的。
那倒是,从前别说是雍和宫就是十三贝子府只要是你跟着昼哥儿在一处。
哪怕是外书房内书房没有不敢去的,哪里不是被你们弄得一塌糊涂。
皇后说起这些也是一脸和煦的笑意,娴雅坐在一旁很认真地听着。
心底泛起一点疑窦,怎么没有他的幼年传闻。
莫非是不爱和这弟妹们一处玩耍?小时候呢,只有我跟五哥一处,还有阿玛那边的几个哥哥弟弟。
四哥是被皇玛父接到宫里抚养长大的,哪有功夫和我们一处混闹。
和惠似乎是在无意之间说出这些话,只是她知道娴雅必定是很在意那个人的点点滴滴。
历哥儿偶尔回府一次,见到你们都有些不认识。
皇后不无可惜地说道:还是那么小,规矩就学得比所有人都强,也难怪圣祖爷喜欢这孩子。
只是跟个小大人似的,你们都怕他远着他。
也是可怜。
娴雅仿佛远远看见一脸少年老成的弘历站在面前,有些茫然而又很是羡慕地望着在不远处玩耍的兄弟姐妹,或许真是礼制所关身份所限,让他都不能去和他们一起玩闹起来没有顾忌。
如果一直都是这样长大,对于弘历来说虽然是被圣祖教导得处处优于众人,只是少去了太多的乐趣,这是无法弥补的遗憾。
娴雅,今儿膳房预备了些什么?咱们今儿请客,可不能让惠儿说嘴。
说是皇额娘薄待了她去,那可是礼数不周了。
那拉氏笑道。
回皇额娘的话,今儿膳房预备菜式方才娴雅已经看试过。
只是不知道合不合公主的口味。
娴雅想了想:有时鲜的百合莲子羹,和新做的几样小菜。
要是不合公主公主口味,娴雅再去叫人预备。
光是你说的百合莲子羹就让我忍不住了。
和惠忍不住笑道: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甜食的,小时候只要是皇额娘这儿的饽饽都能让我忍不住了。
公主喜欢就好。
娴雅抿嘴一笑:还有两样小菜,是给五福晋预备的。
昨儿说有些油腻腻的,就让预备了椒油纯齑酱和野鸡瓜子。
这些我也喜欢。
和惠再次说道:你说的这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不会是你自己去做的吧?她熬的燕窝粥才是好,我病了这么些日子。
熬粥和熬药都不交给人去,总是她自己亲手在做。
皇后插嘴道:手艺真不赖,等会试试她的手艺就知道了。
千万别叫四哥知道,要不一准将她从皇额娘身边接走了。
和惠低声向安安说道:你吃了也别跟五哥说,五哥一向是大嘴巴。
要是知道了一旦吃不到嘴里去,就会四处嚷嚷到所有人都知道。
那时候咱们谁都没有口福了。
安安一面点头一面笑着掩嘴:这就是吃人的嘴软。
娴雅知道两人在一处编排自己也不细问,只是朝那拉氏一福:皇额娘,想吃些什么?我再去瞧瞧。
那拉氏有些惊讶,怎么突然变了个人想起来要叫自己做皇额娘了。
或许是方才跟着安安在一处,两人说了些什么才算是真的改了过来。
前儿那个粥不赖,就要他们的这点子小菜配粥正好。
皇后笑道:你别张罗了,都教会了就不用你自己做了。
稳稳做着说说话,惠儿不时常回来。
你们姑嫂妯娌也是难得一见,我也不碍着你们说话了。
皇后由玉沁扶着起身去了后面佛堂念佛,放任她们三个少年女子肆无忌惮地说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