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腿仙鹤掐丝珐琅的烛台上一支蜡烛火焰闪闪,照得寝殿里莫名带着一丝摇曳里的孤寂。
纤长的手指按到紫檀匣子上的机括上,一声闷响匣子应声而开。
顿时空旷的殿宇中俱是目迷五色的珠光璀璨。
满满一匣各色最为时新可喜而且小巧精致的首饰呈现在娴雅面前,这好像是姑爸爸多少次给自己这些首饰了。
上次怡王福晋进献的全副点翠首饰也在自己这里,还有数不清的簪子对钗团花。
只要是好看的,新奇的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给自己。
明知道对于一个侧福晋来说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带着僭越的罪过在里面,还是给了自己:以后自然有用得着的时候,别人不配。
说这话的时候常带着一丝怅惘,或许是把自己当做最亲近的人了。
想了想,娴雅还是首饰收了起来。
要是给人看见,不知道会说什么。
说自己倒是没什么,倘或是将姑爸爸牵涉进去就是自己的不智。
侧福晋,这是福晋命送来的银耳粥。
如霜捧着一盅精致的茶盅进来:做得不好,请您别笑话。
娴雅看着澄清的汁水内无数如牡丹花一样沉浮不定的雪耳,这一定是不俗的贡物:福晋歇下了?福晋这些时候有些心血不稳,夜里也就歇的迟了。
如霜将碗匙放到娴雅面前。
娴雅拿起银匙吃了两口,淡淡的香气萦绕在唇齿间:要是福晋没歇下,我能过去走走?如霜想了想:您要过去的话,奴才先过去给福晋通禀一声。
去吧。
望着那盏银耳粥,娴雅吐出一直存在喉间不多的银耳粥。
随后将银耳粥全数倒进一边的漱盂里,接着又将砚池中没用的墨汁倒进去。
放下粥碗,如霜正好推门进来。
福晋说,若是主子没歇下请去坐坐也好说话。
看见桌上空空如也的粥碗,如霜稚嫩的面孔上泛起一丝惊讶:每次去给东边侧殿或是西边侧殿送吃的,就没见人吃完过。
给我换件衣裳吧,这么过去不恭敬。
娴雅看着镜中的倒影:头发也不好散着。
嗻。
如霜赶紧过来给她拢好头发,紧接着又给她换上一件嫩绿色的袍子:主子瞧这么着可好?走吧。
娴雅掖了一块帕子在襟扣上,顺手捋了捋自己的耳坠带着如霜出了寝殿大门。
富察氏坐在炕上惬意地闭着双目养神,烟霞拿着美人捶坐在一边轻轻给她捶腿。
如霜过来赶紧撩起珠帘,娴雅进去:福晋金安。
还真过来了,正是闷得慌想找人说话来着。
宝音睁开眼:芸嫣那儿四爷过去了,纹音那边有了小阿哥都是不得空。
剩下你和我,两个人就这么闲着。
福晋说笑了,娴雅怎么敢和主子相提并论。
娴雅站在不挡住富察氏视线的地方,淡淡一笑:就怕误了主子歇着,主子都有了小阿哥了。
宝音抚摸着隆起的腹部:你怎么知道是个阿哥?每次太医请脉都不说,问也问不出来。
看着就是,也不用别人说了。
娴雅嘴角微微笑着:太医任是谁问都不会说的,只怕是主子太欢喜动了胎气。
坐下说话,站着显得生分。
宝音指着自己对面西边炕上:你那边屋子看着还好,要是觉着那儿不好就和我说。
这些奴才离了人的眼还不翻天去,瞅着你性子好难免躲赖托懒。
娴雅低垂着眼睑听着:若是这样,娴雅必定告知福晋。
请福晋为娴雅做主。
宝音笑起来:这些时候我精神短,都是高氏问这些事情。
有什么不到的地方,你还是和我说得好。
性子软弱,有人辖制她也是难免。
谢福晋。
娴雅笑起来起身请了个双安:日后还请福晋福荫庇佑,先给福晋磕头了。
说着就势肃了一肃。
一家子人,何必这么多礼。
宝音也不叫人搀起她,直是受了一礼:今儿的银耳粥还不赖,有些意思了。
是,熬煮得很好。
味儿也不错,好久都没吃过这么好的银耳粥了。
娴雅闲闲说道:还是福晋这儿的膳房出息多了。
要是欢喜的话,以后常让她们给你送去。
宝音看看她身边如霜的神情,知道娴雅没有骗自己:有了你啊,我能省不少心了。
福晋这么说,娴雅越发不已经敢当。
远远的传来宫禁内打更的梆子响,仔细辨别了一下已经是过了两更了:时候不早了,娴雅不敢耽搁福晋歇着。
奴才告退。
去吧,早点歇着。
宝音欠身笑笑:只怕是咱们日后说话的机会还多得很。
福晋不嫌絮烦,娴雅少不得要来叨扰福晋的。
娴雅蹲下身端端正正行了个万福:福晋早些歇息。
去吧。
宝音摆摆手,看向娴雅的眼神多了一丝玩味。
脸上满是熟悉的微笑,似乎娴雅对于她来说不用向对着高芸嫣那样。
毕竟一个汉家的包衣奴才实在不算能够跟自己相匹敌的对手,同时满家的上三旗姑娘家才是自己要对付的人。
等了这么久终于见到了,谁也没想到对自己却是如此谦恭有礼。
高芸嫣每次看到自己都是带着一丝缩瑟或是唯唯诺诺,实在是没有趣味。
有一天是必要让所有人都高高仰望着自己,自己才是嫡福晋甚至是将来的皇后。
侧福晋,您这么早就起身了?如霜端着洗脸水进屋,娴雅已经坐在妆台前。
清瘦颀长的身躯看上去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
不早了。
娴雅手执牙梳整理着黑瀑般的秀发:要去伺候福晋梳洗,就该比所有人起得早些。
要是怠慢了岂不是轻慢了福晋?是,主子说的是。
如霜还没见过那几位侍寝格格有过要去伺候福晋梳洗的事,怎么侧福晋刚来就有了这样的心思:奴才先给主子梳头。
等会儿会有人来?娴雅看着铜鉴中的倒影。
奴才也说不准。
如霜心里盘算着说什么那两位格格都会过来给侧福晋请安,虽然这位侧福晋看上去娇怯怯还有些弱不胜衣的样子,可也是个有主见的人。
赶紧去给福晋请安才是正经。
如霜的手在上面灵巧地动着,拿起妆台上那只白玉扁方给娴雅梳成一个如意髻:还真是不错。
侧福晋,您看这件衣裳好么?雨芯捧着一件绣着玉兰花样的紫色旗袍进来:这是放在您衣箱最上面的一件。
娴雅打量了一番:就这件吧,时候不早了。
任由两人给自己换上合适的衣履,又左右打量了一番没有什么纰漏方才放心的离开。
杏儿独自一人进了娴雅的寝殿,如霜跟在娴雅身后去了福晋那边。
而雨芯到膳房去预备午膳,这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方才能够进了娴雅的寝殿。
好好将娴雅的屋子收拾了一遍,顺便把一些用得着的东西安放在皇后预先交代好的地方安放着。
之所以娴雅会那样子对自己其实是为了不让人看出娴雅有多么倚赖和信任自己。
侧福晋金安。
刚刚收拾好屋子,将紫檀木几上那尊汝窑瓷樽里换上时鲜的花卉。
门外便传来熟悉的声音。
杏儿赶紧迎了出来:主子金安,侧福晋不在寝殿里。
高芸嫣带着白玲站在石几上:侧福晋去哪儿了?回主子的话,侧福晋去给福晋请安了。
杏儿赶紧将高芸嫣让进里面:您先坐会儿,只怕就回来了。
这只怕不妥。
高芸嫣虽然比娴雅年长,只是名分所关。
娴雅是侧福晋,在女眷中除了福晋富察氏没有人能够高过她去。
即便有弘历宠着,也无法逾越过着上了皇家玉碟的名分。
微微踌躇了一下,想要出去。
主子,不妨事的。
杏儿给高芸嫣斟了一盏杏仁露:侧福晋说了,若是您来了一定要留住您。
要不肯定要怪罪奴才无用的。
高芸嫣拗不过杏儿无邪地笑靥,在偏殿的椅子上坐了:怎么这会儿去了福晋那边?起得好早。
主子说笑了,格格有些认床也就睡不沉。
杏儿立在一旁:主子好颜色,越发是比先时好看了。
高芸嫣有些没好意思起来,常有人说自己生得好也不是第一次听见。
只是像杏儿这样子说出来脸颊还是会发烫:你这张嘴还真是会说,,也只有娴雅这么个性子才会有你这样子伶俐的丫头。
杏儿笑起来:主子夸得奴才都不好意思了,要是被格格听见只怕又会说奴才没规矩了。
说着又将刚做好的点心放到高芸嫣手边:主子请用,这是新制的点心。
只怕你主子也没用,给她留着不曾?芸嫣浅浅喝了一口杏仁露:这个是什么,还挺不错的。
从前都没见过,更别提吃过了。
这是格格在皇后主子那儿学来的,叫什么杏仁露。
要用南北杏仁一起磨碎了煮的,格格说味儿一直都不错就让学了过来。
杏儿笑着看芸嫣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杏仁露:主子跟格格头一次喝这个时候一样,都是爱不释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