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了?看了眼身边的娴雅,皇后牵着福慧的手:阿玛等着我带你去用膳的。
娴雅蹲下身行过跪安:奴才告退。
回去问你额娘阿玛好。
皇后一笑,看向身边的弘历弘昼两人:都散了吧,这会儿回去只怕就传晚膳了。
夜里不许歇太晚,明儿还要上书房呢。
是,儿子告退。
兄弟两个互看了一眼,行了跪安礼几乎是跟在娴雅身后退出永寿宫正殿。
娴雅已经让宫女帮着披上狐皮出锋的披风,正在踌躇要往哪边走就看见弘历兄弟出来:两位阿哥也走了?不会出去?弘昼好奇地看着这几乎矮了自己一个头的小姑娘:皇额娘就放你一人出来,谁带你进来的?奴婢跟着总管来的,不曾记路。
娴雅为难地看着弘昼:五阿哥告诉奴婢让哪里走?我要去我额娘那里,让我四哥送你。
弘昼朝弘历说道:四哥,你告诉她怎么出去。
弘历拢紧身上有些单薄的衣裳,本来从南书房出来是要加上一件氅衣的。
就因为福慧急着要来永寿宫便忘了,这会叫人去毓庆宫拿已经是不可能。
不知道储秀宫裕妃那里有无前些时候留在那里的衣服。
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倒是比自己穿得暖和多了。
娴雅发现眼前这位长身玉立的阿哥有些缩瑟的样子:阿哥怎么穿得如此单薄。
南书房出来的时候穿得少了。
弘历引着她往千婴门那边走:你是皇额娘家的?奴婢焉敢。
娴雅抿嘴一笑:阿哥是不是往熹妃娘娘那边去?好像熹妃住的景仁宫在东六宫那边,怎么四阿哥往西二长街上走?弘昼今儿就是到额娘那边去,我若是去的话是去储秀宫裕妃那边。
弘历笑笑:宫里没有住在生母身边的阿哥。
娴雅意识到自己失言,低头不语。
娴雅?弘历看着她:方才听见皇额娘这么叫你。
是,娴雅。
娴雅颔首:阿哥怎么在娘娘面前说不曾背好书?奴婢看得出来阿哥背书肯定是背好了。
弘历扭头看着被薄薄雪花盖住的甬路上留下的两人足迹:背得好不好都没什么紧要,只要知道自己读书读过了记下了就好。
娴雅抿嘴一笑:阿哥好记性,奴婢早就听说过。
先时康熙爷在的时候,在畅春园考阿哥背过《爱莲者说》。
这个你也知道。
弘历笑起来:那时候皇玛父临幸皇父潜邸,皇父在牡丹园请皇玛父赏牡丹,一会儿来了兴致就让我背书。
那时候还小不知道怕,就那么着背下来了。
娴雅赶紧点头:后来都在说阿哥是康熙爷最得意的。
你见过?弘历看着笑靥如花的娴雅:那时候你多大?只怕那时候奴婢还没出世呢。
娴雅不好意思地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都是听奴婢阿玛说的。
要不哪能知道这么多。
一路说着不知不觉就到了西二长街的百子门边:阿哥留步,奴婢告退。
福了一福,已经看见有人在那边甬路上等着了。
雪大了,路上仔细小心。
弘历颔首,这时候从毓庆宫给自己拿来外面御寒狐皮大氅的小太监王顺已经候在门口:四爷,奴才来迟了。
娴雅有人领着往神武门方向走着,弘历披上大氅:到永和宫去。
是,奴才给您领路。
您仔细脚底下。
王顺赶紧答应了。
钦天监里面自上而下都在不住忙碌着,自从皇帝订下要在三月间选秀女。
忙得最厉害的是内务府,这些事都要内务府总管自上而下的忙碌照应。
一点不到只怕出了纰漏,谁都知道当今万岁爷的脾气是出名的冷酷无情。
就算是自己顶戴花翎戴着很牢靠也是绝对不敢拿这件事开玩笑来着。
这是属于内务府的忙法,钦天监却是另外一种忙乱。
马中堂,您老坐这儿。
内务府总管海望陪着总理事务大臣马齐到了钦天监的正堂坐下,笑得就是让人无法释怀。
钦天监监正看到这阵势已经猜到这二位到了这儿必然是跟这次选秀女有关。
海旺与马齐互看了一眼,先自清了清嗓子:上次送来的两张生辰八字你们谁给批的?是下官看的。
监正马上接上话茬:这可是下官多年所看的八字中,批得最好的一张。
一面说一面从袖袋里拿出两张八字,上面那张是一张出生于康熙五十七年的,下面一张却是出生于康熙五十一年的。
两张字帖交叠着放在马齐和海旺面前:马中堂,您老明示。
年纪相隔太远必定不谐,这话还要老夫多说?马齐捋着花白胡子:寻常人家都是这样何况是皇室选秀?监正手心里沁满了汗水,马齐必定是知道那张出生于康熙五十一年的八字多有不妥。
这张八字看似大富大贵,实则上不利于子孙。
而且福薄命薄,即便是日后贵不可言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而那张康熙五十七年的生辰八字,却是宜男旺夫之像。
在皇家中还有什么比宜男旺夫之像更为重要。
皇上性子如何不用老夫告诉你吧?马齐极为缓慢地说道:若是知道大富大贵的八字被你批得这样,你头上的顶戴只怕不止不能换颜色,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之数。
是,中堂教训的是。
下官受益匪浅。
监正暗自定下决心,就算是不能做主子也不会做奴才的八字。
再说日后谁是谁非也不是自己能够看到的,只要是能够保全自己的富贵别的事自然会有定数。
天命不可违,就算是这时候做了正位倘或是天年不久那就纯属天命而不是人力所为了。
皇上面前怎么回复,这些也不用老夫教给你了吧?马齐暖帽顶上鲜红的珊瑚顶子和后面闪烁不已的花翎几乎晃花了监正的眼睛。
是,下官自当如实回复皇上垂询。
马齐要想把自己怎样不过是吐口唾沫的事情,何苦给自己找不痛快:中堂深谋远虑,为皇家之事这样耗费心力实在是下官的典范。
中堂苦心不止是下官甚为感动。
就是被皇上知道也必定要大加夸赞一番,为国为君用心之深旁人不及也。
海旺在一边笑道:监正所说确实是海旺心中所想,中堂两朝老臣。
不止是皇上深为倚重,就是先帝康熙爷何等英明圣主都是对中堂赞不绝口。
这可是别人意想不到的荣宠,实在是下官等跟随中堂左右为之仰慕的荣耀。
马齐抽着水烟袋,双目微闭。
两人的吹捧让人十分受用,富察家已经是世代荣宠了。
所欠缺的只是一个超品的公爵爵位,既然是自己没有女儿那么胞弟有一个品德超群的女儿正在应该帮她得到她所应该得到的位份。
只要跟在皇帝身边日久的人都知道,乾清宫正大光明匾后面谲匣中写的名字是谁,看上去皇帝有多宠爱福慧阿哥,其实这份宠爱还是比不上谲匣中的名字重要。
难道还有什么比太和殿的九龙宝座更让人梦寐以求,先帝朝的九子夺嫡自己可是亲身经历过的,要不是当今皇帝懂得如何韬光养晦那可就是胜者为王败者贼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
只怕皇上一会儿就该叫起儿了。
马齐吞云吐雾好久,受尽了两人一番吹捧心里已经舒坦了。
这件事已经算是尘埃落定,就凭一个小小的钦天监监正还能跟自己当朝一品的文华殿大学士做对吗?再说就凭他一个监正还想扭转乾坤,真是蚂蚁撼大树自不量力。
恭送中堂。
监正跟在两人身后送到正堂外。
回过身发现两张写着生辰八字的字帖还是放在炕桌上,喜上梅梢的大红字帖此时变得十分刺眼。
拿起字帖下面落下一张薄薄的纸片,拿起来一看却是一张能立马兑换五百两现银的银票。
肯定是方才自己不留意之时不知事马齐还是海旺刻意留下的。
不管是拿还是不拿,都已经是这一边的人。
违拗马齐的意思,真的不仅仅是自己的顶戴花翎前程不保,要是马齐一直怀恨在心的话只怕在皇帝面前进言几句好听不好听的话,就是性命是否无恙都不知道。
看样子还是随波逐流的好,谁能掌握人的生死荣辱才是最为重要的。
至于究竟有没有亏心或者是别的什么都是不用自己担心的事情了。
时过境迁,谁还会记得这一天曾经发生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