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我们一家注定的不得团聚,爸爸回来工作不久。
我和姐姐又要下乡了。
我们下乡时,已绝无了老三届那种狂热,下乡,几乎对于每个家庭、每个学生来说都是一种灾难。
由于学制的反复改动,我们这次下乡,是三届一块儿煮,说是省会就有十多万,我们家就摊了姐姐和我。
临近下乡,感觉到整座城市都处于惶乱状态。
妈妈成天没命地给姐姐办病留,规定一家允许一个子女在身边,妈妈决定留姐姐,可政策规定是原则上留小不留大,所以妈妈得给姐姐找出个病来,跑学校,跑医院,跑教育局,跑知青办,跑公安局,跑粮食局,跑居委会……一个多月下来,总算得了个病留证明。
可妈妈说,以后还是要换个正常的身边留一人的证明,不然留下了,工作又是不能安排的。
只是现在实在精疲力竭,不能求人跑动了。
对于我,妈妈给姑姑、姑父写了封信,要他们把我带到部队,只要不是西藏哪儿都行。
姑父七○年时就无事了,在学习班里反省结束,但一直闲置,在成都军区待命。
但往部队里塞个兵,他还是容易办到的。
爸爸知道后,却大发雷霆,说我应该带头上山下乡,在广阔天地经风雨、见世面,不然永远是无用之材。
爸爸马上给姑姑他们发了封电报:曲柯务农已定,勿以兵扰。
然后又跑到学校代我报名,直到后来的户口迁出手续都是父亲代我办的。
那时父亲刚恢复工作不久,我认定他是借此来表现自己坚定的革命性。
心里憎厌,便也多日不去睬他。
那时节,姥姥也在,每日提及我的下乡,便是一番泪洒,然后恨恨地骂上一通爸爸绝情绝义。
姥姥是爸爸在乡下时,妈妈接了她来住的。
爸爸也是无奈。
姥姥那时节也和姥爷在乡下活不成命的,洪汝河连年泛水,连年遭灾,国家的救济经过几次手,便被盘剥无几,像姥爷这般人,更是不得。
有一年,两个老人只分得七斤麦,只靠妈妈每月寄个十元二十元的过日子。
老两口养了一口猪,却也不长,一年下来竟只有七十斤,姥姥嘱姥爷上集卖了,得了三四十元。
姥爷有钱,便又有了往日富豪气派,进了酒店买酒喝。
正喝酒时,碰见了澡堂搓背的蒋头儿。
他也被赶了下乡,可他除却搓背,嘛活不会干,就天天揣了荣军证到处要粮要钱,初几回还行,多了,就没人理他的茬了。
他自己还好混,每日集上半乞半讨些混饱肚子,可家里老婆孩子还有五六张嘴。
他见了姥爷便咧了瓢似的嘴号啕,姥爷陪他喝个透醉,剩下的钱悉数塞给了他。
后来,还是赶集的村人把姥爷抬了回来,姥姥听说把钱送人,气恼怨他,却被姥爷狠狠地用藤条抽了一顿。
姥姥一病不起,恰好妈妈接她,就来了。
可来后不久,又是念及姥爷,便隔上些时日回去看看,姥爷也再也没敢碰过她。
只是近来,姥姥又嚷着回去,说她愈发见不得爸爸这番革命的人,六亲不念。
只待忍到送完我下乡,便回老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