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缓缓地流,似乎熬过了许多许多漫长而枯燥无味的时光,才在某个地方打个结,一切的过去都成了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历史。
日子又疾疾地走,似乎只是打了个盹儿,所有的便都滑走了。
人们,无论是老年、中年,或是青年,都喜欢提那个非常岁月,似乎没有那一节的贻误,他(她)便成就了一切气候。
其实,所有的日子都是一样的,都是一样地来了,又走了。
人也是一样的,来了,又走了,不会留下什么永久的痕迹。
父母显得老了,因为作为孩子的我们长大了。
姐姐有了自己的家庭,我也从乡下招工进厂,正儿八经地到了谈恋爱的年纪。
弟弟果真像姑父说的那般,当了兵。
军事技术拔份儿,政治思想却颠倒了,也是拔份儿,所以服役期满便退伍了。
部队倒也不坏,临复员,给他照顾了一个团员。
爸爸又恢复了往常的自信,虽说暂时还未定下做何工作,但省委的揭批查四人帮的运动总归他们旧日专管队里的人说了算,倒也陡然愉快不少。
往时显赫或莫名其妙推上台的人物,一朝沦落,或为阶下囚,或寻个落魄去所安身立命。
顾水林悄悄到了家来,他正在接受审查,便显得灰溜溜的。
爸爸也不怎么睬他,让他冷冷地坐着,连杯白开水也不给他倒。
妈妈走过来给顾水林沏了杯茶,他总是帮过姐姐安排工作的,在台上时人也随和,并没做过什么过分的坏事。
顾水林接过水杯,忽然低垂着头,泪水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妈妈忙去劝慰他,要他莫哭,他便像个听话的乖孩子,一边哽咽地应着,一边掏出个皱巴巴的大方手帕擦拭去眼泪。
妈妈捅捅爸爸,意思让他和缓点,对人总要有些宽容之心吧。
父亲望他倒也有几分怜悯,坐下来递他一支烟,抽吧……人呀,要接受教训呐。
平时你总以为圆滑些,搞些小投机就能官场得意。
人要紧的还是正直,老实做人才能长在。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老首长,真是想不到。
那时我也只是依凭朴素的阶级感情,以为上级组织就一切都是正确的……你呀,根本毛病不是在这儿。
一个党员,一个干部,若不是全心为公,而是为私,为了个人的欲望,就会误入歧途。
你这种毛病,我敲过你多次……我后悔当初没听你的话,我应该像你那样做人的,正直、忠诚,不惧淫威,不盲从迷信……爸爸虽是摆手制止了他,口吻却也缓和许多,算啦,过去的事儿就算了。
那时候,人都是盲目的,最初我也是一样积极的。
人都会有偏差,有失误,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吗,关键在于是否能够认识自己,改正错误。
我是愿意改正错误的,可就是同志们不能谅解,尤其是……以前你们‘专管队’的那些受过迫害的同志。
秦书记现在主持工作,老首长是不是去……别提老秦了,我们是不来往的,不过老同志那儿,我倒可以做做工作。
秦世理并没有和姑姑结婚,而是和另外一个年轻医生成了夫妻。
爸爸说过不问,不好究底,只是说,早该如此,这样对姑姑是好事情。
妈妈问及姑姑,姑姑也只是平静地回她,嫂子,你就别问了,我这样年纪的人,做过什么事,也就不会遗憾了,也不值得记住什么,我们不合适!姑姑现在到了南京,新婚的丈夫仍是军队的干部,只是把末末仍放在我们家,没说起过要领走。
爸爸容忍不得她对姑父的背弃,宣布和她断绝兄妹关系。
姑姑伤透了心,果真不再和父亲来往。
秦世理倒是对父亲依旧不错,几次让人来请父亲去,父亲总是推辞。
一次省委常委扩大会上撞见了,秦世理招呼他,父亲却冷冷嘲他,问他该对艾平的叛徒案做何解释?艾平现在已由中央组织部行文给平反了,秦世理听了,淡淡地未置可否。
顾水林走后,爸爸也为他做了些工作,慢慢他也得以解脱了。
不久,秦世理也宽恕了他以往的反叛,给他官复原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