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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纪事 第十八章 3(1)

2025-03-31 02:11:24

蹒跚在回家的路上,好像听见有人唤我,四下去望,近处除了几个扫马路的清洁工,并没有其他人。

便以为自己确实是醉了,竟有些恍惚了。

又走几步,却见扫马路的工人中有个女子走来,拦了我的去路,曲柯,不认识我了?我辨了许久,终于失口叫了,大妞!赵玲!你应该叫我的名字。

她认真地纠正我,不知是大了不愿让人叫她的乳名,还是有了不容人去轻视的意思。

呵,赵玲同志,赵玲女士,您好!行了,别酸了。

怎么一个人,那个骚女人呢?谁?曹亚薇!刚才我见你们在一起来着。

小心点,她可是要做人家老婆的。

我不会娶她的。

你恨她?岂止是恨,有一天,我会把她和靳峰都掐死。

大妞说着,把手中的扫帚把捏得咯吱作响,好像那真的是靳峰或者曹亚薇的脖子。

下乡回来之后,一直没见过大妞,只是听人说她和陈伯年结了婚,生过两个女孩,第二个是计划外生育,一直未能报上户口,她也为此受罚,到现在还是个二级工,一个月三百多毛。

别的也不清楚了,只是眼前的大妞不大像是操劳两个女儿的母亲,依旧黑黑壮壮,脸却显得秀气了。

陈伯年怎么样了?沉默了一会儿,我换了个话题。

死了!这,你又胡说了?跟死也差不多,无期徒刑。

怎么回事?我怎么没听说过?内判的。

靳峰干的好事,他还记着学校时的仇。

清理打砸抢时,他揭发陈伯年逼死薛枫老师。

刚开始,也没怎么着,关了一年多又放了,说是那时年幼无知,加上薛枫确系自杀,免于刑事处分。

当时都宣布过了的,可前年突然又抓了,说是薛枫的丈夫活着,在美国,是个了不得的科学家,回国时寻过几次薛枫,政府想对他有点表示,就判了陈伯年。

他那时知道什么?他开裆裤才缝上几天?罪都推到他头上?运动还不是当官的要搞的,到头来玩的还是百姓!大妞声音越说越高,我竟吓得四下去望望。

莫谈国事的好,我又改口问她,您爸爸呢,倒还挺想赵师傅的。

大妞轻蔑地瞅我,要戳了我的谎言,行了,你给我玩这花屁门干吗?你看他对你有什么用处,他给你提不了官,批不了住房,弄不来紧俏货,一个没用的人。

我是想问问赵师傅的情况。

我今天出奇的好脾气。

大妞望望我,也稍缓和些,我爸爸在家,退休了,年纪还不到,办的病退,想让我妹妹早点接班,我们工人没别的门路,只有靠这安排子女。

早两年,他们做过工宣队的还都要讲清楚,做检查,我爸爸拗,想不透,身子骨也不如以前了,总说,现在是把工人老大哥扔到地底了。

其实,他也蠢,何曾有过他的呢?他倒也时常说起你,说你长得文秀,一看就是能成器的孩子,也拗拗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不知道?五十年代,他看过你爸爸的文章,说他替工人、农民说实话。

……我一定去看看赵师傅。

只是,别说空话就是。

哪能!大妞,呵,不,赵玲,你现在怎么生活呢?大妞下意识地划拉几下手中的扫帚,斜斜地倚立着说:我等着他,我爸爸也说,咱们赵家没有落井下石的习惯。

我们结婚他从来没理过伯年的,入狱了,他倒去看了两次,让他好好表现,兴许有个减刑。

减不减,我都是他的人。

眼下,我也不差,我自己办个小印刷厂,每月都能进个万把块,不相信?你能帮忙联系点活儿,一样有回扣。

如今的钱是花不完了,可还想干,人对钱有个瘾,越赚越想赚,歇不了手。

那你怎么还干这个?这活儿不能丢,好歹是个国营工,不晓得共产党的政策啥时会变,是个后路。

我得多存些钱,让我的女儿不能像我,像我爸爸。

我要用钱给她买到一切,你们所有的一切。

我得教会她们报复,有一天把靳峰踩到脚下。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歹毒了是不是?害怕了是不是?我怕什么,我原本什么都没有,失掉了也就算了,你们怕,怕话说岔了,怕影响前程。

可我呢,再有错,总不能把我从党外开除到党内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