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吗抠这个?站了许久,他突然问。
你家的么?当然!不抠就是了。
我松开方木柱上的一条木茬,不屑地拍打几下手。
那个汉子忽然笑了,舒展了络腮胡子的黑脸,拍拍我的脑袋。
小伙子,你这是到哪儿去呀?不知道!我生就讨厌人在讲话时拍我,尤其是拍我脑袋。
打哪儿来?不知道!跟谁来的,也不知道!他咧咧嘴,算是笑着,用粗粗的手指拧拧我的脸蛋。
我没说话,现在感觉他的动作里透出些许善意。
他转过头看看远处站着的妈妈她们。
那是你妈妈?还有姐姐和弟弟。
你爸爸呢?妈妈说爸爸下放了,好久不在家。
话说出口,我才回味到很长很长时间没见到爸爸了,爸爸的模样都模糊了。
我很少向妈妈讨要过爸爸的,我习惯于爸爸不在家,只是这次有些久。
那个男人沉吟了许久,你们这是……找爸爸,妈妈说要和爸爸在一起住。
他不说话,却用宽大、粗糙的手掌抚挲我的脸蛋。
这次,我没有反感,觉着他的手热热的,暖和极了。
他站起身带我走,没有扯我,而是把手掌放在我的后脑壳儿上,我顺从地被半推着,颠颠地走着。
快到妈妈身边时,我跑了去,回头望着那汉子,算是给妈妈介绍我新结识的朋友。
妈妈早见了我们的交谈,微笑着看看他,算是招呼。
一列黑色的、长长的货车飞驰地掠着站台而过,几节煤车厢上蹲着些衣衫褴褛的农民,瑟缩着围成一团一团。
大妹子,到房里歇着,瞧别冻着孩子。
那络腮胡子的男人对着妈妈大声嚷。
不知是列车倾轧铁轨做出的嘈杂淹没了他的声音,还是妈妈压根儿没留神儿他的话,妈妈的目光长久地滞在那列长长的货车上。
货车过去时,那男子又在寂静的冷气中,把方才的话重述一遍。
妈妈笑笑,摇摇头,拒绝了他。
我们都站着,看着各自鼻孔和嘴巴里呼出的、白白的哈气。
妈妈告诉他,一会儿有汽车来接我们的,我们和这些箱子还有七十里路要赶,到另外一个县去,孩子他爸爸在那儿乡下。
他没再说话,跑进不远的房里,抱个棉被把我和姐姐裹巴在一起。
身上的羊皮氅脱下递给妈妈,要她披上,妈妈看看他,这次没有拒绝。
这时我好像才感觉真的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