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纪事 第六章 3

2025-03-31 02:11:24

张奶不信水蓉是什么红鲤仙女或是河神娇女,张奶刚烈一生,从来不信鬼邪之事,别人讲起鬼怪讳忌,她也只是笑笑。

可是有这等放浪的媳妇,在张奶却是奇耻大辱,不得净除,也难祛心病。

这次张奶从城里赶回村子,一是惦念老伴,怕万一村庄有个闪失,也好和张爷生死与共;二来也想回来训诫惩治儿媳,以正家风,只是回来十多天,却无寻到借口。

张奶原来姓赵,嫁给张爷后,为张赵氏。

赵家祖辈耕田,没有出过什么大出息的人物,只是二百七十多年前,赵家有过诏旌立坊的节妇,连旧府志上也有记载,至今赵家也存有碑文。

赵家后世凡是有女,此事必是启蒙之课,果然赵家女子多贞节,只是名气没有超过前人的。

张奶虽说不能识文断字,府志记载却能念叨出的。

赵氏,南山民赵之瑞之女,幼纳聘于生员杨所蕴之子杨华生。

方于归时,华生已得痼疾。

氏委曲视疾,克尽坤道,数载不倦。

甫三年,而夫病剧,氏割臂肉疗之不起,及病笃,氏请于华生曰:夫若不禄,我无孤可抚,唯有相从地下。

华生曰:汝幸毋死,我非无子也,汝未入门时,实曾私于仆妾而生子,恐汝闻之,因鬻妾而养子于他姓。

若果励志,谋赎子而抚之,则我不至于无后,而子亦有所依。

吾令汝可以毋死。

未及赎子,华生卒。

赵氏谋赎,家贫无助资,而养子家坚以为己嗣,不果赎。

赵氏无托,遂自缢冢侧。

事在康熙二十有四年,县为请其事于上,得建碑于北门外。

谨按:妇之事夫,义同冠履士人,一经执贽,生死以之。

节妇赵氏以桃夭之年适痼疾之夫子,经年奉事,久而不倦,此闺阁之不可多得者。

迨永诀数言,遂为碎玉左券。

赎子无资,抚孙莫遂。

夭乎?命耶?谁实为之。

然而之冰心高节,则已表迹天壤。

呜呼。

赵氏嫁了这般以往偷香窃玉,而今尽不得男人义务的丈夫,却又为他殉死,这样的节妇也委实不多。

张奶曾以为水蓉为儿殉节,虽未免可惜,却是光耀门楣的事情。

不想水蓉非但活了,而且变得淫浪,让张奶回村后,觉得无脸无光露面。

听了一群婆娘嘁嘁喳喳说过,张奶并没有立刻说话,闭目坐在堂屋供桌边儿的椅上,一双枯皱的手抖簌簌地在膝上敲着。

屋内一时无语,静得出口大气便可震撼。

怕是得用族法!张奶颤了许久,终于吐出,却仍未睁目。

媳妇间有人是知道的,以往的族法,对偷汉、不守贞洁的女人是绑在筏上,放进洪汝河漂流,或死或不死,算已赎罪。

只是都是听说,这许多年谁也没见过。

……这怕,上头知道了……这是家事,谁能管得?张奶睁开眼睛,咄咄逼人。

她若是仙,凡人怕是碰不得的?别说她不是,纵然她是,也是违了天条的,惩治她,也算替天行道。

张奶似乎下了最后决心,话说得斩钉截铁。

有了张奶这句话,媳妇们也有了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