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个战士迅速从船上卸下炸药,开始西去,爆破点在鲤鱼垛附近。
张爷忽然跨前一步,挡住去道。
他感觉二十年前的热血又重新奔腾回到身上,犹如当年和那一帮偷渡挖堤的汉子拼命的气概,压低了嗓音喝道:好个兔崽子,俺倒看看恁哪个敢?有了张爷的身架在,刚开始动摇的乡亲又聚了来,撒开站在张爷左右,不少人横抄起了家伙。
战士停住了脚步,犹疑地望着父亲。
他妈的,反啦!父亲心里咒骂着,却不得不去强抑住怒火,走近张爷:张老伯,今天这堤是一定要决的,九点钟跃进水库放水,大水下来,或许冲去县城,危及邻近几个县,也许张桥也保不得。
不能只看咱张桥……啐,你还配提张桥!张爷喝断了父亲的话。
父亲遽然变色,回头朝战士招下手,过去,看哪个敢拦?张爷霍地撕开衣襟,露出苍老干瘦的胸脯,顺势从腰间拔出匕首,逼着父亲,让他们滚回去!父亲却迅捷地闪下身,刷地拔出手枪对准张爷,张老伯,我曲少峰私可以对你行孝,公,却不能认人了。
张爷的手始终高高地扬着,却始终没有落下,渐渐地有些颤巍。
蓦地,他隐隐听见村头传来一阵森怖地尖叫,虽说涛声雨声混杂喧腾着,他还是听清了,那是水蓉的惨叫声。
倏忽,又不大真切,变成二十年前,这里的厮杀声、叫喊声,愈压愈近,直迫耳鼓。
眼前也变得恍惚,一团团褐红色的浓血渐渐涌来,那脖颈里扎着匕首的强健汉子,阴阴地笑着,一只手在按着,往里搅动着匕首,一只血污的手长长地伸过来,去揽那个襁褓,去扼向张爷的喉头。
这冥冥之中有只强硬的手在窒息他的咽喉,水蓉的惨痛之声便是那汉子阴冷地笑。
二十年了,运命轮回,由她来索偿夙债了。
张爷颤了一下,猝地訇然倒下。
父亲惊色,俯下身去揽张爷,即又镇定,命了战士速去准备破堤,另外公社干部组织船只、民兵帮助转移。
张爷仆倒,除却一些人慌慌将张爷抬到船上,其余的人也没了主意,垮了阵脚,慌忙随着调遣,奔回村子携子扶老转移了。
众人散去,父亲却惶然若失,孤零零地垂手站在堤上好半天,才急趋船边,去望张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