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纪事 第七章 1

2025-03-31 02:11:24

水蓉醒来时,没有动弹身子(手臂紧缚在木柱上,她也动弹不得),只是把眼睛死死盯在黝黑房梁架上,那儿驻了一只麻雀儿,也瞪了圆溜溜的小眼看她。

水蓉觉出了肉体的痛楚,可这创痛却给她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心底的舒惬。

最初,当那群女人扑向自己,扒去自己的衣裤,她感到羞辱、愤怒、疼痛。

可后来,她竟从这暴虐中感到一阵阵快意,从那身体的裸露中感到舒畅,整个压抑久了、积淀重了的欲念蓦地得以宣泄,得以淋漓尽致、无顾无忌地展现,身心的每一部位都被这幸福胀满了,抽打愈加充实了这种欢乐。

她从那些女人震栗的、嫉恨的目光中,明了了自己的美丽,感觉自己肉体的晶莹、温馨,青春勃发。

当那剪刀剌进自己皮肉之后,她竟从心底泛起一股酥麻的,不可自已的快乐颤动的浪潮,欢快地呻吟着,渐渐地感觉整个身体也轻轻袅起,飘荡远去……一片轻柔的洁白的云,一片炽热的绚丽的阳光,一片清澈的滑腻的水泉,一片松软的坦荡的沙滩。

水蓉此时只是感觉到欢乐后的瘫软、疲惫,渴望一双强有力的双臂去拥着、抚摸着她,使她的欢愉渐已舒展、松弛开来,拉下一张柔软的、让人安眠的幕布。

她好安宁地躺下,躺下,只是有些寒凉之气,仓房空荡,门窗外时而扑进风来夹着细细的雨丝,几乎全裸的身子半躺在潮冷的泥地上,凉气侵肤。

她去伸展一下蜷曲久了而发麻的腿,脚却触到一团软软的物什。

水蓉眯起眼,眯起被打得青肿的眼努力去看,却发现脚下直挺挺地躺着的是汪助理的尸首。

水蓉一下周身瑟冷,颤颤地抖缩着,拼命地向后挣着,可双臂紧绑着,怎么也挣不脱。

汪助理那张肿胀的白脸,大张了的嘴,像是对她阴冷、得意地笑,渐渐地逼迫而来……他是跳出来的,那条微跛的右腿,据说是剿匪反霸时被流弹打伤的腿,使他走起路来总是像跳。

他那样跛着腿,双臂张着,一步一步从路边小林把她逼到鲤鱼垛边的水沟边,她畏缩着,泣着,跪下身子,他却垫了一下腿,身块不大平衡,饿狼般地跳起压下,一双粗糙,没有中过流弹,因而坚硬的手伸进她的襟下……几只老鼠逐着,从梁上跃到墙角,又疾疾溜下,踏在汪助理的身上,又跳到水蓉裸露的腿上,水蓉终于惧极而蓦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一声比一声尖锐,一声比一声恐怖。

四面灰褐的土壁,仿是团团淤血涌来,愈堆愈厚,蔚成涛浪。

一双血污的手臂托起她,浮出浪面,抛在堤岸,她知道那是父亲。

她看不清父亲的面容,她却听见父亲低低地惨烈吼叫。

这吼叫一直激荡了二十年,积蕴了气儿由她去应,她感觉父亲的血流进她透明的、青脉可见的血管里,变得黏稠、红褐。

她痉挛似的狂笑着,间或凄厉长叫,她觉得四周房壁上的泥土簌簌剥落,整个仓房、身下的土地也开始战栗起来。

房外人奔畜叫的骚乱喧嚣渐已远去,河堤处一声大地震摇的声响蓦地而起。

她听见了涛声渐渐奔袭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