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大家闲坐一忽儿。
水蓉悄悄拉我出来,塞我手里一张纸条,柯柯,给姐姐带封信,好么?这大概是没什么难的,我点了点头。
魏启华,你认识么?怎么不认识,魏昶的儿子,魏昶管他叫狗柱。
条儿送给他,他这会儿在家,哎,别看,答应我。
我又点点头,转身走了,水蓉又追上我,柯柯,别叫别人知道了,把他叫出来给他。
我依旧听话地点点头。
路上,我还是把那个折叠成燕子状的纸条拆开来,凑在院内昏黄的路灯下看。
水蓉的字却一点儿也不漂亮,细细地弯扭着,还不及我的字儿见功底。
晚上,我等你!若能来,就把纸条带回。
看不出个子丑寅卯来,还虚怯惶愧半天,便悻悻攥了手里,踢踏朝魏昶家去。
魏昶正坐在藤椅上剔牙,今晚食堂卖卤牛肉,除却塞进肚子里的,也有塞进牙缝的。
魏启华却像个水烫了的鸡似的,瑟了,僵在父亲面前。
魏昶待他像是侍候牙缝中的牛肉丝似的厌极,却拨也不出。
魏昶膝下就这个儿子,十八九岁,身板儿像父亲一样高大,只是没有那个伟岸的肚子,显得秀条,脸也方方正正的。
魏昶对他却很少笑脸儿,狗柱儿也是待在父亲身边的没有待在疯癫母亲身边的多。
魏昶见我来才微露笑脸,柯柯来了,有事么?我找他。
我朝魏启华努努嘴。
这时,万福清的小丫头跑来,扯了魏昶的手甜甜地叫叔叔,魏昶乐呵呵地抱起她,响亮地亲上一口,好,我出去下,柯柯在吧。
狗柱,晚上回家把点心给你娘带上。
魏昶和那小丫头逗笑着出去。
万福清如今在县委客房管事儿,兼顾了机关的杂务。
魏昶走后,魏启华抖擞下身子,展了。
眯眼儿懒懒地问我:你找我?他穿了件稍微见黄的白府绸衬衣,扣子一系到底,像是他妈的在脖子那儿围了个裹布,紧张得要命。
下面束进裤腰里,裤腰有些肥,皮带也细,便皱巴歪斜地吊在那儿。
小分头却抿得纹丝不乱,左是左,右是右,阵线分明。
瞧他这副做派我便好笑,拴狗儿的柱儿,会好到哪儿去,他倒有脸充大?不过,我也得承认,这个县的第一公子是他而不是我。
我懒得说话,把水蓉的纸条递给他。
他拆开翻来覆去看得足有十多遍,像是要把每个字都拆下嚼了,细细品味。
完毕,又把手插进裤袋来回在房间里踱着,做沉思状,全他妈的跟电影里学的姿态。
转了许久,终于在纸条上写了个华字,重新塞回我的手里,柯柯,你把这带回去吧。
说完,随便地一挥手,仿佛吩咐贴身书童做事。
我走到门口,他又追上来一句:哎,柯柯,小心点,别玩丢了。
废话!我恼恼地回他一句,甩步儿走了。
水蓉像是焦急地等我,见我拖拉走来,便迎在门外。
柯柯,他在么?看她闪烁着神秘渴望的眼睛,我像是忽然醒悟出些什么,便涌上一种莫名的嫉恨。
定定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在?纸条呢?我在裤袋里攥着那纸条,像捏着魏启华那张充满欲望的脸。
他在!纸条给他了?呣。
他没说什么?我摇摇头。
纸条是留下了,还是带回了?我想抽出手,摊开纸条给她,不忍让她那般焦急。
可吐出的话却是:没,他没让我带回什么,纸条,留下了。
水蓉黯然许久,轻轻地下意识地抚着我的头。
不知她是否觉出我的脸儿烫手?引了我回屋时,她又不大自然地说:也没事的,他高我一班,问他个习题。
我没驳她,因为我是用我的背叛证实了她的谎言。
晚间,水蓉的逗笑,我总觉得有些沮丧。
几次想把纸条塞还她的,又都未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