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蓉也终于再也不到我家来了。
最后几周她回家来,气氛总有些沉闷。
爸爸很少再去问她学习或者生活之类的事情。
很少说话,妈妈也少了许多自然。
终于有一天,水蓉对妈妈说出,以后她不再来了。
父亲脸色沉郁地坐着没有应话,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开了。
妈妈苦笑了望着水蓉,好久点了点头,也好,缓缓,流言也许没有了。
水蓉,你知道,我们是喜欢你的,可老曲还要在县里工作……我知道,杨姨、曲书记救了我,我却给你们带来这么多麻烦,真是的……说着,水蓉竟低头哭了。
妈妈抚了她的头发,却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来。
我们姐弟大嚷,自然是挽了水蓉在家,却被妈妈烦躁叱了。
傍晚,水蓉去了,连晚饭也不在家吃了,妈妈也没勉强留她。
我们都不大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着爸爸妈妈的冷情让人难堪。
我在大院门口站着,等水蓉。
水蓉走到我跟前时,似是没看见,撩了过去。
走出好远,回头见我仍在那儿呆呆望她,便笑笑,又走回身,蹲下来:柯柯,回家去吧,该吃饭了,妈妈会等急的。
我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她。
回吧,明天星期天,姐姐带你们到小南海去玩。
小南海以前是座寺院,后来败落,辟成园艺场。
有个天中山,天下之中的意思,听起气魄磅礴,其实只是个小山包,也有一片绿水,一片小林,算得县里的游乐之处。
只是此时我实在没有兴趣。
以后姐姐不来了,周末你要到姐姐那儿去,行吗?我点点头。
那就回吧。
她抚抚我的头站起身,走出好远,见我还伫在那儿纹丝不动,又走了回来,你呀,就是个老倔头,那……先和姐姐去玩玩好么?我没说话,闷着头跟着她走。
她一直抚着我的头发和肩,我靠在身腰间,觉着柔软的温暖,想永远都会这般。
临近党校街口的十字街,她停下来,要了两碗面,我们坐下吃。
我吃去一半时,见她却几乎未动,用筷尖挑着已经冷了的面发呆。
我也没了胃口,不知怎地跟着她去感伤。
饭铺外的胖姨依在一把鼻涕、一口淬水的烧她的红薯。
也怪,她愈老愈是不见落膘,越发像个烤得煊乎乎的白薯。
胖姨扯了嗓儿叫我去,我走去时,她又往我手里塞红薯,被我推开来。
当官的孩儿金贵,不吃这物什。
哎,柯柯,跟的谁,这般漂亮的小样?你少管!胖姨拍了手笑,哟,真是大了,给你胖姥姥打马虎眼了。
你不说,俺也知道。
哎,柯柯,你来我给你说。
她扯过我,嗫着腔儿低语,哎,人家都说,你爸爸说是收养个干女儿,其实给你们找个小妈妈。
我操你妈!我蓦地恍悟许多,沉下脸骂出一句脏话。
哎,你看看这孩子,我好心给你说……胖姨惶然。
我操你妈!我骂的声音更加坚决。
这个臭孩子,我看你用什么操,毛儿有没有?她张牙舞爪地做出架势来吓我。
我却认真地朝她肚上一拳,却像打在一包棉花胎上,只是陷了拳头。
随即又咬上她的手背,胖姨杀猪般的号叫几声,伸掌打我,却被水蓉拦了,冷冷地推她一个趔趄,胖姨量自己不是对手,便习惯地擤把鼻子在衣裙蹭了蹭,行、行,好心落个驴讨厌,咱们平头老百姓管得啥闲事,算我多嘴。
水蓉没睬她,领了我走,临了,我又冲胖姨狠狠地骂了一句:我操你妈!!!她没回我,嘘着咬伤的手,倒是水蓉照我头上不耐烦地拍了一下。
水蓉的房子由于在僻角,便显得阴森,让人感到可怖。
房间也因此显得幽暗、凄凉。
张爷、张奶那磨得光滑的、陈旧的雕花八仙桌儿和太师椅还黑黝黝地矗在那儿,仿是看见了张奶黑黑的少了牙的嘴和张爷满是褶皱的脸,我竟有些不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