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说起还不到三十岁,就扯了这么三个孩子,飞飞真是多要的了。
我可是三十多了,再几年就四十了。
爸爸呵呵笑着,兴许,我们还会再有。
胡说,我可不愿再有了。
妈妈认真地打断爸爸的话头。
我也不愿意再有什么弟弟、妹妹,撒娇的家伙,领他们到我们家干吗?哎,老曲。
妈妈又推转了身去的爸爸,康英倒是来信了,她在广州。
他们报社那个老卞,你的编头儿,玩枪,走火儿,死了。
她又改嫁,丈夫是……你怎么还和那个坏女人来往?你怎么能这样讲康英?你们可是一块儿南下的,那天,我到江汉关码头接你们,还有顾水林,‘博士’。
康英是个好大姐,当初,她紧跟着你,我还以为是你的夫人。
瞎说。
听爸爸的声音像是脸红了,这个混账女人抛了‘博士’,攀上了‘编头儿’,不是这,‘博士’能突然走了,会死在广西?康英是有不好,喜欢接近领导,听领导的……可你得理解她,她成分不好。
你也成分不好。
不一样的,她在延安整风吃过苦头,碰见‘博士’那样的封建劣绅家庭,自然顾忌多。
你猜康英又改嫁的丈夫是谁?就是我们中南团工委的那个书记,张驰。
他现在广州当书记。
那小子,当初不是追求你么?又说,你不是拿枪吓走了他,把我夺走了么。
真是土八路,野蛮!妈妈的嗔声却充满着愉悦。
康英也算得聪明的女人,求了活得舒适。
张驰精明,什么事儿都能团得圆,他这一辈子会安稳上升的。
你后悔了?我是说他没有你这样拗,不会跌你这样的跤子。
女人,总希望家庭安宁些。
你是说我连累了你们?爸爸霍地坐起身。
我没这样说,怕连累,我不会自己闹到这个鬼地方来。
妈妈声音也不比爸爸的弱,我听见过别人说她是娇纵长大的小姐。
我没乞求你到这个鬼地方,没请你。
你现在就可以回去,也可以和我离婚。
爸爸嚷着,在床下穿衣服,又去点亮了灯。
弟弟惊醒了,扯直腔儿哭;妈妈慌慌抱起他,晃着,哄着。
弟弟哭息了,倒听见妈妈的啜声:老曲,我知道你心里窝火,有气,可我们这样赶来是想听你这些话么?我并非求你荣华显贵,只要……你是来可怜我?以为我曲少峰撸了几级,戴个帽子,削职为民就是靠老婆孩子同情的软蛋,滚吧,在哪儿我也是自己站着活。
爸爸说完竟摔门走了。
昏黄的油灯忽闪地跳跃几下。
窗外已微微泛白,不知是天色还是雪光?白色,有时是让人冷凄的。
可以听见爸爸脚踏着积雪的声音,急遽作响,渐以远逝。
他在院子大门前跺脚,来回踱着,等着刚刚唤醒的守门的张爷和张奶开锁。
张爷咳嗽着,起身来,奇怪地询问着爸爸。
其实,一切都听不见的,大门儿离我们家挺远,只是脑子里的图画。
我不知为什么没有叫爸爸,没见时倒也挺想他的,见了,反倒觉得陌生。
过了许久,妈妈起身去关开了半天的门。
妈妈,我要撒尿。
我忽然大声报告。
自己下床。
妈妈回身吩咐。
忽然,她又奇怪地望着我,我一幅足足的精气神儿。
你一直醒着?呣。
听爸爸和妈妈说话?听了。
上床睡觉,再瞪眼睛练神儿,看我怎么揍你。
妈妈着实抽我屁股一下。
尿打了一个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