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多些日子,对妈妈的审查结束了。
妈妈回家那天,爸爸执意要她陪着在县城的街市走上一遭。
妈妈明白爸爸的用意,虽是疲惫不堪,却还是陪他去了,这般为了息事宁人游行了一番。
重又回到家时,却发现颐水林在家里坐着。
偏居一隅,久也音信不通,爸爸只是知道顾水林早已脱离了党刊编辑部,在省委组织部当干部处长。
突然见他来到县里,显得格外高兴,上前拍着他的肩,哈哈,小顾,是你这家伙,嗬,越来越富态了,我都不敢认了。
来做什么?没事,想老首长了,来看看。
顾水林温和地笑着。
屁话,你又滑了点,说话更好听了,准是有事儿。
顾水林却避开爸爸的话头,望着爸爸身后的妈妈打趣:杨大姐,还是这么年轻、漂亮!妈妈笑了,这话呀,该对儿媳妇说啦,我快成老太婆了。
爸爸大致不喜欢妈妈和人开玩笑,便吩咐妈妈:快中午了,你告诉下办公室,让小食堂备点饭菜,我陪小顾喝两杯。
还有客房……已经住下了。
秘书和地委送我们的司机去联系的,我直接找到你家的。
中午,爸爸陪了顾水林他们到了小餐厅,冷冷地坐了许久,丝毫不见动静。
爸爸问过炊事员,他们讲,没听到总务万福清的安排。
很伤面子,爸爸窘了半天,倒是顾水林没说什么,拉了爸爸走,说是在家随意吃些更好。
秘书和司机显得拘谨,便说不去家了,随便在食堂打些饭吃就行了,爸爸也没勉强。
出来餐厅门,恰好碰见万福清走过,爸爸叫住他:老万,怎么搞的?我安排一顿饭的事儿,办公室没告诉你?万福清一副很诧异的样子:是么,真有这事儿?我还以为是主任喝多了,说胡话。
曲书记历来反对吃喝吹拍,咋会这样?讲好的是我自己出钱。
是啊,主任也说了,可我没敢信呐!曲书记怎么会为个人的私事忙累大家呢?我就没当回事儿。
这会儿,您看,晚了,也来不及准备,改在晚上……噢,也不行,说是下午有省里领导到,明天怎么样?爸爸没再睬他,拉了顾水林家里去了,到家吹胡子瞪眼的命令姐姐和我上街买点卤菜、罐头来,忙乎好久,刚刚就座。
万福清推门进来了,望了爸爸点头笑笑,便朝顾水林稍躬躬腰,顾处长,真是对不起,不知是您……省里的领导来了,您看,这……这上午一忙乱,疏忽、疏忽。
魏书记刚刚下乡回来,叫您和曲书记去小餐厅用饭,已经预备好了。
父亲脸色变得铁青,手抓着酒杯死死地按在桌上,一语不发。
顾水林倒是豁达地笑笑:没什么,我到基层都是随便的,给你们魏书记说一下,一会儿我们就去。
万福清退下时,顾水林轻声地对爸爸说:这个老魏!其实咱们一块坐坐聊聊,更好,一定要有这样的应酬。
……可我到县里,也得见他。
走吧,老曲,坐坐就回。
父亲依是不说话,摆摆手,示意他去。
这怎么行,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这时,爸爸才又开口:你去吧,你到县里是工作的。
咱们,以后聊。
顾水林走后,父亲闷闷地一个人坐在那儿一杯杯地呷酒。
傍晚,顾水林才微带醉意转回,和父亲凑在藤竹沙发那儿说话。
老曲啊,咱们是老战友、老朋友啦,总想说你一句话,你这个怪脾性,是得改啊!怎么,他们灌你猫尿;又灌你迷魂药了?顾水林没理父亲的讥嘲,继续说:我刚入伍那年,你就是副团级,也有二十年了,到现在还是……父亲梗直了脖子用眼睛瞪他,怎么,你是笑我不得志,是不?不是,我是想,你总得想想,这么多年是为什么?四六年,黑峪口打阻击,国民党把个家属、百姓裹挟在一块儿逃,你手软了,结果放跑了一个团,差点儿没毙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