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吓极了,怯怯地去门口边儿拉了灯绳,灯泡耀眼地闪了一下,水蓉忽地跳起来尖声喊:关了!我不要灯!不要,不要光亮。
见我窘怕至极,她又变得异常柔和,走来蹲下身抚了我的脸。
那手指冰凉得令人寒噤。
莫怕!柯柯是好孩子,姐姐最挂记的还是柯柯。
姐姐落到这般田地,谁个不躲?这也全是姐姐自找,姐姐不怨,谁也不怨的。
说着,她又忽然嬉笑,拿了我的手去抚她的腹部。
那儿也是冰冷的。
摸到了吗?真笨,他还在动呢?姐姐给你生个小弟弟,陪你玩。
不,还是生个小妹妹吧,长大,你就讨了她。
……你又要唤我是妈妈了。
你来,柯柯,看了吗,这全是我剪的小衣服,多漂亮,是吗?她笑着,从床上拎起一块块各种形状的布絮,她把棉被儿剪了。
布絮在黑暗中晃动着,竟烁出像火一样红红的光亮来。
渐渐地那红色飘坠而下,在地上弥漫开来,竟愈来愈浓,水蓉忽然痛楚地呻叫一声,颓然倒下,在地上痛苦地抽搐着身子,双手长长的指甲在青砖地面上死命地抠着,嘶嘶地作响。
我吓得忙去拉门逃命,水蓉却挣扎起半个身子,朝我伸着臂来,柯柯,别走,姐姐求你了,一……会儿就好。
我停住了,缩在门口恐惧地看她,水蓉的吟叫愈来愈高,在地上翻滚扭动着身子,一双手痉挛地撕扯着自己的衣裤,瑟瑟地捂着自己隆起的腹部,在上面抚揉着,搓拍着。
黑暗中那模糊的白色蠕动成一团,渐渐又淌泻出鲜红的液流,混合一片。
我刚去伸手拉门闩,那团雪白便滞缓些蠕动,别……别,姐……求了,怕……一个人,死……总要有……送的。
柯……话没说完,又是一阵人的厉叫,我终于抑制不得自己的恐惧,尖叫一声吓得哭了,夺门逃命而去。
晚上,我还一直颤悚不已,妈妈问我缘故,我还没说完,她就勃然变色,匆匆去了,直到夜深才见转回,沉沉地一宿无话。
第二天,妈妈才去问我昨天是不是撒谎?她们昨天赶到水蓉那儿,发现她的身子早已僵硬,赤着身子蜷屈躺在地面干结了的血污中,医生说她至少已死过三天。
不可能!我绝对没有去欺骗妈妈,可妈妈的神情也丝毫没有哄弄我的心趣。
怎么回事,我无法解释。
我走在城郊的河堤处,却无论如何再也找不到水蓉的坟墓,虽说埋她时没有立碑的,可我却能极准确地寻出它来。
现在,却荡然无存了,连同这块乱坟岗也都不见了,变成一片平整的田地。
县里要求增辟耕地,这儿的坟墓几乎都是无主的,平,也容易。
地,是刚刚耕翻过的,犁铧翻起黑黑的沃土远远看去似是一片起伏的浪脊,还散出像海一样潮润的腥味。
开春了,农人马上又要播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