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结婚不久,杨绛随丈夫钱钟书远赴英国。
此番出国,钱钟书系公费,而杨绛则是自费。
出国之前,他们乘火车从无锡出发,经过苏州,火车停在月台旁边,杨绛忽然泪如雨下,不能自制——她感觉到,父母在想我,而我不能跳下火车,跑回家去再见他们一面。
有个迷信的说法,那是预兆,因为从此杨绛没能再见到慈祥的母亲,也没能再见到一生坎坷、毁誉参半的三姑母……[ 杨绛:《回忆我的父亲》,见《杨绛作品集》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3年10月版,第96页。
]杨绛与钱钟书结伴,是搭乘远洋轮的二等舱去英国的,他们在海上整整漂流了一月有余。
新婚燕尔,他们似乎有说不完的悄悄话、知心话要向对方倾诉,日子过得不怎么寂寞。
另外在他们的行箧当中,还有几本碑帖、一巨册约翰逊博士的字典,可供浏览,钱钟书终身喜欢阅读字典,也许是从这儿开始的吧。
同船的旅客当中有一个富有曲线的南洋姑娘,船上的外国人对她大有兴趣,把她看作东方美人。
钱钟书也注意到这位南洋佳丽,他后来在《围城》中抟捏出鲍小姐这个角色[ 杨绛:《记钱钟书与〈围城〉》,见《杨绛作品集》第二卷,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93年10月版,第133页。
]。
到了英国,杨绛夫妇下船在伦敦观光小住。
因为牛津大学的秋季始业于十月前后,所以当时还未开学。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早已留学的钱钟书的堂弟钱钟韩、钱钟纬。
钱氏三兄弟和嫂嫂杨绛在异国他乡重逢,都喜不自制。
钱钟书在诗中曾描述了见面的情形[ 钱钟书:《槐聚诗存》,三联书店 1995年3月版,第7页。
]:伦敦晤文武二弟见我自乡至,欣如汝返乡。
看频疑梦寐,语杂问家常。
既及尊亲辈,不遗婢仆行。
青春堪结伴,归计未须忙。
杨绛夫妇俩在堂弟钱钟韩的带领下,参观了著名的大英博物馆和几个有名的画廊以及蜡人馆等处。
他们不等学期开始就到牛津了。
钱钟书已由官方为他安排停当,入埃克塞特学院,攻读文学学士学位。
而杨绛正在接洽入学事宜。
她打算进不供住宿的女子学院,但那里攻读文学的学额已满,要入学,只能修历史。
这显然不合杨绛的心愿。
她曾暗想:假如我上清华外文系本科,假如我选修了戏剧课,说不定我也能写出一个小剧本来,说不定系主任会把我做培养对象呢。
但是我的兴趣不在戏剧而在小说。
那时候我年纪小,不懂得造化弄人,只觉得很不服气。
既然我无缘公费出国,我就和钟书一同出国,借他的光,可省些生活费。
初来乍到,杨绛的丈夫钱钟书就遭遇不幸。
据杨绛忆述:他初到牛津,就吻了牛津的地,磕掉大半个门牙。
他是一人出门的,下公共汽车未及站稳,车就开了。
他脸朝地摔一大跤。
那时我们在老金家做房客。
同寓除了我们夫妇,还有住单身房的两位房客,一姓林,一姓曾,都是到牛津访问的医学专家。
钟书摔了跤,自己又走回来,用大手绢捂着嘴。
手绢上全是鲜血,抖开手绢,落下半枚断牙,满口鲜血。
我急得不知怎样能把断牙续上。
幸同寓都是医生。
他们教我陪钟书赶快找牙医,拔去断牙,然后再镶假牙。
这难免使她想起钱钟书曾常自叹拙手笨脚。
原来她只知道他不会打蝴蝶结,分不清左脚右脚,拿筷子只会像小孩儿那样一把抓。
她并不知道其他方面他是怎样的笨,怎样的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