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前夕,杨绛、钱钟书和许多爱国的知识分子一样,不仅拒绝了国民党的拉拢,不去台湾,而且真心实意地拥护中国共产党的领导。
上海易帜之前,钱钟书曾随教育部访问团访问台湾,故台湾大学聘请他为教授,但他没有答应。
香港大学请他赴任文学院院长,他认为香港不是学人久居之地,以不涉足为宜,也没有去。
英国牛津大学则聘他为高级讲师(Reader),他又以伦敦的恶劣气候为辞,没有去。
杨绛的《干校六记》的说法是:我想到解放前夕,许多人惶惶然往国外跑,我们俩为什么有好多条路不肯走呢?思想觉悟高吗?默存常引柳永的词:‘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们只是舍不得祖国,撇不下‘伊’——也就是‘咱们’或‘我们’。
尽管亿万‘咱们’或‘我们’中素不相识,终归同属一体,痛痒相关,息息相连,都是甩不开的自己的一部分[ 杨绛:《干校六记》,见《杨绛作品精选:散文(二)》,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年5月版,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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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年后,杨绛在接受访谈时,针对你们这一代知识分子,在一九四九年时完全可以离开内地的,为什么留下了呢的问题,答道:很奇怪,现在的人连这一点都不能理解。
因为我们爱我们的祖国。
当时离开有三个选择,一是去台湾,二是去香港,三是去国外。
我们当然不肯和一个不争气的统治者去台湾;香港是个商业码头,我们是文化人,不愿去。
我们的国家当时是弱国,受尽强国的欺凌。
你们这一代是不知道,当时我们一年就有多少个国耻日。
让我们去外国做二等公民当然不愿意。
共产党来了我们没有恐惧感,因为我们只是普通的老百姓。
我们也没有奢望,只想坐坐冷板凳。
当时我们都年近半百了,就算是我们短命死了,就死在本国吧。
很多外国人不理解我们,认为爱国是政客的口号。
政客的口号和我们老百姓的爱国心是两回事。
我们爱中国的文化,我们是文化人。
中国的语言是我们喝奶时喝下去的,我们是怎么也不肯放弃的。
这确是老一代知识分子的心里话。
上海于当年五月获得解放。
这时,杨绛、钱钟书已接到清华大学的聘函。
据说,北平和平解放后,他们两人的老友吴晗和钱俊瑞受中共中央委托,对北大、清华实行接管工作。
随后,吴晗被任命为清华大学历史系主任、文学院院长、校务委员会主任委员。
聘请杨绛夫妇担任清华大学外文系教授,出自吴晗的主意[ 杨绛:《干校六记》,见《杨绛作品精选:散文(二)》,人民文学出版社 2004年5月版,第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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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杨绛举家离开上海,定居北京,开始了新生活,从此再也没有离开京城(除文革、五七干校之外)。
杨绛、钱钟书曾在清华求学,度过了终身难忘的学生生涯,如今他们双双又回到母校清华大学,将在这里执掌教鞭。
他们夫妇于八月二十四日携带女儿,登上火车,二十六日到达清华。
钱钟书主要是指导研究生。
杨绛是兼任教授,因为按清华的旧规定,夫妻不能在同校一起当专任教授。
兼任就是按钟点计工资,工资很少。
对此她就自称散工。
后来清华废了旧规,系主任请杨绛当专任教授,她却只愿做散工。
她自己认为,因为她未经改造,未能适应,借散工之名,可以逃会。
妇女会开学习会,她不参加,因为自己不是家庭妇女。
教职员开学习会,她也不参加,因为她还没有专职,只是散工。
杨绛曾应系里的需要,增添一门到两门课,其实已经够专任的职责了,但是她为了逃避开会,坚持做散工,直到三反运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