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绛一直挂念着这只猫,她在一九八八年所写的《花花儿》提到:默存和我住在清华的时候养一只猫,皮毛不如大白(引者按:指作者原在苏州所养的一只猫),智力远在大白之上。
那是我亲戚从城里抱来的一只小郎猫,才满月,刚断奶。
它妈妈是白色长毛的纯波斯种,这儿子却是黑白杂色:背上三个黑圆,一条黑尾巴,四只黑爪子,脸上有匀匀的两个黑半圆,像时髦人戴的大黑眼镜,大得遮去半个脸,不过它连耳朵也是黑的。
它是圆脸,灰蓝眼珠,眼神之美不输大白。
它忽被人抱出城来,声声直叫唤。
我不忍,把小猫抱在怀里一整天,所以它和我最亲。
我们的老李妈爱猫。
她说:带气儿的我都爱。
小猫来了我只会抱着,喂小猫的是她,花花儿也是她起的名字。
那天傍晚,她说:我已经给它把了一泡屎,我再把它一泡溺,教了它,以后就不脏屋子了。
我不知道李妈是怎么把、怎么教的,花花儿从来没有弄脏过屋子,一次也没有。
我们让花花儿睡在客堂沙发上一个白布垫子上,那个垫子就算是它的领域。
一次我把垫子双折着忘了打开,花花儿就把自己的身体约束成一长条,趴在上面,一点也不越出垫子的范围。
一次它聚精会神地蹲在一叠箱子旁边,忽然伸出爪子一捞,就逮了一只耗子。
那时候它还很小呢。
李妈得意说:这猫儿就是灵。
它很早就懂得不准上饭桌,只伏在我的座后等候。
李妈常说:这猫儿可仁义。
……花花儿很是听话,总是陪杨绛吃饭、睡觉,经常逮耗子。
有一次,杨绛午后上课,半路上看见花花猫嗷!嗷怪声叫着过去。
它看见了杨绛,立即回复平时的娇声细气,啊,啊,啊地向她走来。
她怕它跟着上课堂,直赶着它走。
可是它紧跟不离,一直跟到洋灰大道边才止步不前,站定了看着她走开。
那条大道是花花猫活动的边界,它从不越出自定的范围。
杨绛深知它的善解人意,无怪乎感叹说,这猫儿简直有几分人气。
猫的人气,当然微弱得似有若无,好比人为万物之灵,人的那点灵气,也微弱得只够我们惶惑地照见自己多么黑暗。
钱钟书也十分喜爱这只猫,他曾在《容安室休沐杂咏》中写道:音书人事本萧条,广论何心续孝标。
应是有情无着处,春风蛱蝶忆儿猫。
钱钟书与杨绛在爱好上可能不尽相同,然而,夫妇俩在爱猫这一点上却如出一辙。
在清华初期,杨绛翻译出版了西方文学史上首部流浪汉小说——《小癞子》。
这部小说颇合杨绛幽默的气质,使人联想到她在抗战时期所创作的几部喜剧作品。
十六十七世纪,在西班牙流行以流浪者的生活及其境遇为题材的小说,西方称之为流浪汉小说。
流浪汉小说则以《小癞子》为首创,其作者佚名。
十六世纪中叶,西班牙经济开始衰弱,大批农民和手工业者破产,沦为无业游民,商业经济上升到比较重要的地位,社会上冒险的风气盛行。
流浪汉小说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流浪汉小说的内容大多是主人公自述一生种种坎坷的遭遇,借以反映当时严峻的社会现实,抨击没落中的贵族阶级和教士,讽刺惟利是图的资产阶级观念,使读者忍俊不禁之余,慨叹时事的不公和人生的艰辛。
《小癞子》通过主人公小癞子的流浪史,描写了社会上各阶层的人物。
它以其幽默俏皮的手法,大胆地讽刺了僧侣的欺骗、吝啬、贪婪与伪善,以及贵族的傲慢和空虚,揭露了西班牙社会的腐朽和没落。
作品自述小癞子从小离家流浪,为一个吝啬的瞎子领路,后来先后伺候过一个贪婪的教士、身无分文的绅士、穿着破烂的修士、经销免罪符的骗子和一个公差。
这些主人贪啬、狡诈,不知廉耻。
小癞子自己也受他们的影响,学会了欺诈,一心只想发迹。
最后他在城里做了一个专门叫喊消息的报子:城里卖酒或拍卖东西、招寻失物,都由他叫喊消息,他甚至还靠老婆与神甫私通获得幸福生活,他自认这是运道最好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