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情感事务(三)

2025-03-31 02:13:25

大先生:门道与选择  一旦确定某妓不复为小先生或是刚开苞的,一般人也都这么看了,那么想同她有肌肤之亲就不但要看老鸨的眼色,还要赢得她本人的好感。

不再是小先生的妓女在性的方面也许活跃了些,但也并非有求必应。

不易近身是高等妓女自我界定的重要方面,对客人来说,这也是他们理解自己在妓院地位的关键:能够同有名气的、众人追逐的女子亲密无间的客人便自视为妓院的座上客。

  欲得到长三妓女的身体受种种限制,这使她们同等级低一些的华妓以及据说十分淫荡的洋妓形成鲜明的区别。

1929年《晶报》上有文形容美国娼妓像咸肉庄和跳老虫,操肉欲淫业(讲的像是美国的事情);说她们十分讲究卫生,身体结实健康,每天同十来个男人睡觉不成问题,像车轮转个不停;还说她们常在阴户上涂抹唇膏,那里因使用过度而发黑。

  20世纪中国娼妓的爱慕者恰恰是通过她们迥异于上述低俗行为这一点来对之进行勾画。

孤傲,高品位,这使她们显得文明、优雅,此品行亦延及其嫖客。

幺二妓很不喜欢客人在上局、装干湿后便即住夜,谓之一局一夜厢(稍有身份之妓亦不肯从)。

然而,倘一度之后此客不来,尤为所忌,所谓一去不还乡也。

在长三妓中,客人倘在时机未成熟时贸然提出夜度要求,会被当作愚鲁的乡巴佬,甚至当作脑子出了毛病。

长三据称只在生意不好时才会以身易钱,做性的买卖。

这样的人被说成操双份职业,正业是长三,卖艺,在场面上应酬,还有一份有点丢人,那就是上庄零卖。

  对于一个规规矩矩地做分内应做之事的长三来说,夜厢被刻画为一个漫长的、多少有点神秘的过程之顶点:  沪上妓女之佼佼者,每不肯轻易作夜度娘。

然亦有不费半丝红线成就了一宵欢爱者,其得之盖自有道……或问嫖之道安在,曰,此不能明言,慧心人自能知之。

  姑且不论上文对道家之道和佛家之慧心的嘲弄,这里确实评说了长三妓女从嫖客中选择体己相好的标准。

19世纪末的一部指南书提出说,110妓女选嫖客同嫖客选妓女是一样的,长相好,年纪轻,是两条主要标准。

老而丑的客人被告知他们无论如何都会相形见绌。

  这一主题在20世纪的文字中经久不衰。

1920年编的一部清代的稗官野史说到光绪年间,有一名叫德仙的妓女被一金姓阔客相中,而德仙终日落寞殊异,极有可能嫌其面麻而黑,貌实不。

本来她已答应他寄宿,然而另有客至,德仙即毁前约。

金提出赠二十金,聊助花粉费,德仙仍是不依,只嘱他改日再来。

待他再次前往,却发现她刚留客过夜,那客被形容为美少年,翩翩浊世佳公子也。

金朝这青年只看一眼,因悟德仙奚落之由,遂告知德仙今已矣,繁华梦醒矣,除去夜度费用外,另又加付给她仆妇等的小账。

德仙如数收进,又讨四元嬲金。

金不允,德仙再次索要,金终于动怒道,汝鸳梦同人,而蝇头逐我。

有意思的是,老鸨不得不出面请肆筵谢过,但是故事并未说老鸨可以迫使德仙同金过夜。

  诸如此类的故事形成了一种说法:姐儿爱俏,鸨儿爱钞。

1939年的一部指南书对此说得更明白,妓女爱的就是小白脸(上海俚语,指长相好的青年男子):  还有一种,是喜欢小白脸胡调的,她们出堂差看见了小白脸,两只脚便像铁铸的一般,死也不肯走,便胡调胡上了。

  这里胡调的意思说得相当明确,就是上床了。

尽管作者要说的是妓女在感情上朝三暮四、出尔反尔,这段文字却也表明妓女可以选择自己的客人,再说她们自己也有情欲,其行为有时是情欲所至。

  然而指点嫖客如何赢得大先生好感的文字并非一味强调长相。

金钱是很重要的因素。

叫大先生的堂差比叫小先生贵一些,因为她们懂行、专注,又有许多稔客追逐她们。

书上说,想对小先生动脑筋只能鬼鬼祟祟的,同大先生就不一样了,尽管可以大胆、直率地说出愿望,不过自己的分内之事也一定要做好。

例如每逢初一、十五要来喝酒、做花头,111节日里要收下特别准备的菜肴并会钞,冬至付帽子钱,立夏付扇子钱,正月里付果盘钱。

最好不要抠抠搜搜的:如果有心规避,就是坍自己的台,不给她的面子,那是不可以的。

  结交妓女首先要考虑的是让她所在的妓家多进账,让她有面子;但接下来还有一件不可少的事情,即多赠财物,馈赠会落到妓女自己的腰包里而不是妓家的钱柜中。

走运的妓女叫红先生,一般不肯留宿客人,想留下事先要满足一些条件,可能是送几只金手镯或一只钻戒,并付赌账酒账外加20至40元小账。

特别阔绰的,想要的又是大红大紫的先生,竟可为共度一宵抛掷千金。

  钱财却不是惟一的变数,这更让嫖客感到头痛。

一部指南书叹道,耗费万金,不能一亲芳泽的大有人在。

1932年有一部上海的游览指南书,其中题为嫖的门径的部分就大谈这个问题。

指南书直接为嫖客指点说:做了花头成了熟客,再进一步当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

尽了义务,享些权利,这本是事理所当然。

不过这事没有定例。

接着解释道,很有许多做了不少花头,还是不曾下水(即发生性关系),有的未做花头,已尝风味。

作者指点说,关键在于客人的功夫。

他不只应手面大方,还须讲究衣着的品位;应注意邀约有资格的嫖友同伙一起前往,如此她们怕惧三分,不敢作弄。

假如他体贴入微,胡调的地方胡调,庄重的地方庄重,那么何论使标劲的红妓,也当做你胯下的俘虏。

另有一位作者发挥说,关键是两个字,小和闲。

小说的是事无巨细,都要悉心关照,例如帮她穿上外套啦,送她上电梯啦等等(1939年出版的这部指南书揉进了外来的、向妇女献殷勤的骑士派头和外来的技术)。

闲说的是每日务去看她,如此他的体贴和牵挂便会给妓女留下印象。

指南书又奉劝说,如不这样做,那么就要靠金钱权势、而不是爱慕来得到妓女的身体了,女人不信服他,也就谈不上爱,这样的关系还是不结为上。

嫖大先生和嫖小先生的道理是一样的,客人图的不只是肉体的关系,而是要彼此恋爱,书中描写说这种情爱的关系是很有滋味的。

  20世纪30年代出现了图改革的娼妓生活写照,对高等妓女的再现也随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112尽管她们仍被刻画为甚具魅力的女人,有本事劳动客人、令其心甘情愿掏腰包,然而金钱却已不是她们惟一的驱动力了。

相反,她们被说成是情感上深受摧残的物件,为了爱会孤注一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