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虎将贯良带到童家门口,便自告别转身离去。
贯良从童府出来,一个人走在开封府街头,但觉一股凉意从心底隐隐升起,彷佛自己不是走在热闹无比、人声鼎沸的开封府街头,而是置身于那冰冷寂寞的地狱中一般。
心中有事,却是身边无一人可以诉说,无一人可以倾诉。
而大哥童城的去向,更像一把明晃晃的尖刀悬在他的心头,让贯良但想仰天长啸,大喊一声:童大哥,你到底在哪。
相知为兄弟,何必骨肉亲,虽然贯良与童城相交不过数月,但肝胆相照,情胜兄弟。
方才在进童府时,贯良便心存一丝疑惑,与赵小蝶一番详谈,心中疑惑更盛,隐隐便觉的大哥若真是出事,自己的嫂嫂一定知道。
一念及此,贯良心中又是一片混乱,他心中实在不愿意怀疑,自己身怀六甲的嫂嫂是坏人,而更是不敢怀疑她是迫害大哥的元凶。
贯良走在路上思绪万千,感觉自己的面前就像是一团线头混乱的毛线团,隐隐觉得就能找到那线头,却是一时无从下手。
一路往前,贯良漫无目的在开封府的街头上信步而行,心中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去,更不知道自己想要到哪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向前。
贯良自是不知道现在他身后,正有两人跟随着他、观察的他的一举一动。
他更不知道,他现在也成了赵小蝶棋局中的一颗棋子,随时可以出手,随时可以放弃。
当然他也不可能知道,在他心中还不敢怀疑赵小蝶的时候,赵小蝶已经对他有了别的用心。
贯良一番信步而行,终于走在一处停了下来,在他前面已经没有路了,面对他的只有高大的开封府城墙,还有那滔滔流淌的汴水和汴水边的随风飘舞的柳树,和不远处一幢幢的小木楼。
贯良心中本是存在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当下四下打量一番,但觉这里的景象也与童府附近的已然大不一样。
入目的不再是富丽堂皇的豪宅,而是一幢幢连在一起的双层小木楼。
每一幢木楼里看上去都似乎居住着数户人家,在木楼的阳台上,晾着无数的衣服。
贯良向着木楼走去,一时间但感小孩的哭声,打闹声,汴水的流水声,捶打衣服的洗衣声充斥在他的耳边,而附近几个玩耍的儿童看到贯良的到来似乎感到一种惊讶,停止了手中的玩耍,静静的看着贯良,彷佛贯良跟他们平日所见的人不一样似得。
贯良看着眼前的一切,但觉得一阵心安,方才那种烦躁的心情一扫而空,他自幼生长在贫苦人家,对于各地的这种被富贵人家视为下九流之地的地方,他有着一种从内心散发出来的喜爱。
当下举步向那几个正在一边看着他的儿童走去,那几个孩子看着贯良走向自己,便像那一群受惊的小鸟般,呼的四散而去,依旧是离贯良远远的看着他。
贯良心中一阵苦笑,知道这些孩子对于自己这个陌生人有着一种本能上的提防。
一念至此,贯良便将双手一展开,道:孩子们别怕,叔叔可不是坏人。
说罢,便走向那离自己最近,浓眉大眼长得颇有些虎头虎脑的小孩。
那孩子歪着头,看着贯良,似乎正在思索着,到底要不要躲开,眼前这个陌生人。
贯良慢慢的走着,生怕自己将那孩子惊着,他本意便只是想问下这几个孩子,附近有没有什么客栈之类的。
人的心头没有恶念,纵然是这人长的万分丑恶,也能让人从本能上觉得他是善良的。
便在贯良走到那小孩身边,轻轻的蹲下,努力让自己的眼睛平视着小孩子眼睛的时候,一只大手出现在贯良的面前,紧接着贯良便看到那小孩子已经被一位年轻的妇人搂在怀里。
那妇人虽然看上去年纪还轻,但是贯良依旧是从妇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疲倦和提防。
但贯良心中浑不以为意,在他心中,这妇人看上去便像他,以前遇到的所有贫苦人家的妇人一样,朴实而美丽。
不过妇人的眼睛瞪得很圆,一眨不眨的看着贯良,彷佛要从贯良的脸上认出点什么,而护住那小孩的手犹自是湿漉漉的,想来便是在河边浣衣的妇人。
贯良见那妇人的双眼充满了提防之色,当下缓缓的站起来,朝那妇人微微的一扶手道:这位娘子,小生有礼了。
那妇人依旧是瞪着贯良,一言不发,而怀中的孩子似乎也感觉到了自己母亲的紧张,也像自己母亲一样敌视这贯良。
看那妇人这样,贯良知道她是误会自己了,微微一笑,努力使自己面上露出和善之色,道:这位娘子,小生只是没有看到附近有大人,所以才想问问这些童子,附近有没有客栈。
说罢,贯良又是拱手一礼。
其实依照贯良的举人身份,完全可以不用理会她,只是在贯良心中,无论达官贵人还是穷苦百姓,永远都是一样,以礼相待。
那妇人见贯良彬彬有礼,全身更是流露出一种书生气概,而衣着打扮更是充满了读书人的味道,也慢慢将心中对贯良的提防慢慢的降了下来,不过现在她的眼中依旧充满了狐疑之色,似乎在怀疑贯良为什么走到他们这里来。
穷苦人家呆的地方,邻居间最是齐心,便在贯良和那妇人的说话间,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那妇人看到自己的邻居一个个的聚拢过来,脸色一阵释然,已然没有半分害怕了。
贯良看到自己身边一个个围拢过来的人,心中一阵苦笑,这阵仗贯良在自己的村里也经常遇到,有时候外乡人到村里来的时候,村里人都喜欢这么做,不过一旦村里人认可了他,又会变得异常的热情。
贯良双手合拳,朝着四周的人微微一礼道:各位贯良有礼了,方才贯良无意间走到贵处,因念这地方和我家乡相近,是这开封府里少有的地方,所以才想问下这孩子,这附近有没有能提供住宿的客栈,不想让那位娘子误会了。
说罢,贯良又是连连行礼。
贫苦人家本来就是生活在社会底层,一向便是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贯良的温文尔雅和知书达礼,马上就将周围的这群人感动。
他话音刚落,人群里便有一汉子喊道:不妨事不妨事,大家出门在外,谁不会遇到些事情,公子多礼了,说罢学着贯良的样子,对贯良一揖。
贯良还了汉子一礼,道:如此多谢这位大哥了,还请大哥指教一番。
那汉子一搔头,嘿嘿一笑道:不过我们这坊里还真没有什么客栈,我们都是在东京府里讨生活的人,谁会把这客栈开在我们这穷地方。
说罢,那汉子脸上已是露出一片惋惜之色,似乎为不能帮助到贯良感到可惜。
贯良闻言不由一阵失望,开封府物价一向很高,如果没有这种地方的客栈,自己身上的银两可能支持不了这么长的时间,眼下离那开春的春闱还早啊。
先前沈家那五十两银子,虽然一直在贯良身上,但是贯良心中一直有个念头,那就是不怎么想去用它。
人群里的其他人,看到贯良露出一脸的失望之色,便有好心人插嘴道:好你个张大力,没事开什么口,你看倒让这公子担心了。
张大力闻言又搔了搔自己的头发,嘿嘿直笑,突然又像是想起什么似地,一拍自己的脑袋道:何家娘子,何家娘子,你家叔叔住的那屋子不是一直空着么,何不租给这位贯公子,你还可以收点租金。
说罢,张大力脸上已是露出一片喜色,似是为自己能想到这个注意,帮助到贯良而高兴这何家娘子便是方才拦住贯良抱着小孩的妇人,此时她对于贯良已经没有先前那提防之心了,当下道:奴家叔叔出去一年多了,那房子也空了一年多,不过贫苦人家住的地方,恐怕公子你看不上。
贯良忙道:不妨事,不妨事,小娘子带我看看就好。
当下那一群人将贯良带到何家娘子他叔叔住的房子边,到得房前,何家娘子走道前面,用钥匙将锁着的门打开,又推门让空气流畅了下,这才道:公子,这房子便是了,只是房子已有一年多没住人,怕公子嫌弃。
贯良抬步进去,四下打量了番,除了这房子一年多没住人有股霉味外,其他地方甚是合他心意。
里面不但打扫的甚为干净,便是这房子里的布置让贯良也甚为满意,当下便道:何家娘子,你看这房子我租下来,住到明年四月,租金为五纹银子,如何?何家娘子听到贯良说五纹银子的时候,牵着自家小孩的手都不由的一抖,颤声道:公子说的可是真话,话虽如此说,心中犹恐贯良又突然反悔。
贯良呵呵一笑道:真是真话,我们现在便写下契约如何?这一群人闻得要写下契约,不由得面面相觑,一个个搓着手,默不作声,那何家娘子更是满脸丧气之色。
贯良见他们不说话,心中一阵讶异,道:你们怎么啦,不愿意么。
张大力见贯良如此一说,忙道:公子,不是我们不满意,是我们实在是不识字,这契约如何签下。
不过公子我们相信你,你如何写我们画押就是了。
说罢,看向何家娘子,似是想通过眼神得到何家娘子的肯定,待看到何家娘子一脸赞赏之色,心中在微微落下。
贯良闻言,心中连连自责道:自己却没有考虑到这点,差点为难眼前的这些人。
当下从自己的钱囊里掏出五纹银子,一把递给何家娘子道:那我们就不写契约了,这银子先给你罢。
何家娘子连连摆手道:公子你签下契约吧,这样我收着这银子踏实,何况我相信公子你。
何家娘子话音一落,周围人俱是连连点头。
贯良一听心道:也罢,再看眼前屋里桌椅俱全,当下,贯良从自己的竹篓里讲笔墨纸砚拿了出来,刷刷刷的便写将了一式两份的契约书,又自己签名画押了,这才递与那何家娘子,又在口中将契约书的内容念将一遍,待得何家娘子听懂后画押完毕,贯良才将其中一份契约和那五纹银子递与何家娘子。
张大力等见何家娘子与贯良签好契约,又拿上了银子,这才呵呵笑着离开了,何家娘子看到大家离开,问了贯良缺些什么,好让自己拿来,这才带着自己孩子离开。
众人一走,一时间热闹的屋子一下子又变得冷清下来,只剩下贯良一人了。
且说一路跟着贯良监视着他的赵一赵二,远远的看着贯良在走进了那间房子后,便失去了踪影,不由心生疑惑。
贯良进去后,两人又在附近监视了良久,也没有看他贯良再出来活动一二。
两人无奈下,只能是由一人监视,另外一人到附近打探情况,这才得知贯良已经在这租房定居下来了。
当下得到这消息的二人,便由赵一继续监视,赵二火速返回童家,将贯良的情况一一禀明给赵小蝶。
赵小蝶原本正坐在椅子闭目养神,待听到赵二来报贯良动向,一下从椅子上站将起来,道:赵二,你细细说来。
听得主人问话,当下赵二将两人如何跟踪贯良,贯良又如何在那贫民区租到房间之事,一一禀来。
赵小蝶听完便是一阵不语,良久才自言自语道:这贯良不愿意呆在童家,情愿呆在那地方,看来有些古怪,说到这赵小蝶话声一转,声音提高几分道:赵二,你们继续跟紧他,记住不要让他知道你们的存在,如果一旦贯良发现你们在监视他,你们自己看着办。
她言语岁不甚狠厉,但话语里却带有丝丝寒意。
赵二心中一凛,道了声是,不敢抬眼看下与她,低着头躬身离去。
看着赵二消失在自己的眼帘,赵小蝶又陷入了一阵沉思,贯良走后,她便利用族中的秘法,探听得贯良的一些事情,又利用家族中力量打探到贯良一路赶考来的大体经过,心中对于贯良亦是有了一番打算。
当下抚着自己肚子,自语道:有趣,很有趣,这贯良很有趣,不知道他要是在这京城中遇到他的老熟人会怎么样,看来这颗棋子应该动起来了。
自语到这,赵小蝶忽的连拍自己的手,发出啪啪之声来。
她掌声虽是不大,但她这厢掌声刚落,那边童伟便已应声而出,朝她一躬身,道:小姐,有何事吩咐。
赵小蝶朝他微微一笑,道:方才我收到族中密信,恰巧知道我夫君义弟,说罢赵小蝶将嘴一驽道:就是那位今天来过的贯良,他好像有一位熟人就在顺德府的沈家,你可以叫人去拜访拜访,也好叫我这义弟跟他故友认识认识,就说贯良很想念于他,顺便想叫他领略一下京城的风采。
说罢赵小蝶又是咯咯一笑,似是觉得自己所做的事,让她自己特别开心。
童伟抬头看了赵小蝶一眼,待看到赵小蝶一脸由衷笑容时,这才朝赵小蝶一躬身道:那小的告退,这就安排下去。
赵小蝶微微一点头,示意他自行离去。
贯良坐着椅子上休息了会,方待出去,便听到屋外传来了一阵咚咚咚的敲门声,同时耳中听到何家娘子喊道:贯公子,贯公子开开门贯良起身将房门打开,便看到何家娘子带着自己的小孩,手里抱着一卷铺盖道:公子,我家叔叔临走时,已经将铺盖拿走,所以我将我家多余的铺盖拿来了,说罢贯良一拍手中的被子,续道:贯公子,你看看,这被子我前两天刚晒过,热和的很。
贯良心中一阵激动,一把接过铺盖连声谢谢。
方才他还在想自己待会要去哪买床铺盖呢,没想到何家娘子会这么热心,主动将自己的铺盖送将过来。
本来世人做事,雪中送炭的少,锦上添花的多,所以贯良心中也从没有起过何家娘子会送来铺盖的念头,只是没想到人家会纯朴的考虑到这个,这确实让贯良感动不已。
何家娘子见贯良接过铺盖,伸手牵过自家孩子,笑道:贯公子,你要不要今晚就到奴家家里吃饭,奴家男人也从外面回来了,只是怕家常便饭公子吃不惯。
贯良闻言心中又是一阵感动,朝何家娘子微微一笑,忙道:哪里哪里,只是这吃饭就不用了,我待会还要出去办事,所以不麻烦了。
贯良心中深知在这开封生活不易,如果自己答应在何家吃饭,那估计何家娘子又得准备一番,说不定还要耗费他们几天的饭钱。
何家娘子见贯良没有应允便牵着自己孩子,告别离去。
是夜,开封城便像是一只躲藏在黑暗中的猛兽,也闭上双眼,慢慢的进入了一种另外的安静之中。
贯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油灯,看着那油灯的火焰一高一低的闪烁着,但觉一阵困意袭来,终于抵不住睡意趴倒在桌子上,陷入了沉睡当中。
黑暗,无边的黑暗,贯良在黑暗中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直到他感到心中惶惑不安的时候,前面才透出一点光亮。
看到那光亮,贯良心中一喜,现在这光亮对于黑暗中的贯良来说,不啻于那救命的东西。
贯良也不管黑暗之中是不是有各种怪物,只是向那光亮处跑去。
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贯良但感到自己肺部生痛,已经跑不动的时候,才跑到这光亮处来。
贯良心中一片欣喜,睁眼看去,这才发现原来这光亮处竟然是一处杏花林。
此时林中繁花盛开,一树一树白色粉色的花朵,挂满了枝头,看上去便像是那天边的云彩一般,而林中的空气中更是弥漫着一股醉人的芳香。
就在贯良被眼前的美景所陶醉的时候,他耳边忽然传来了一声,让他毛骨悚然的声音,这声音就像当初他在那杏花林遇到自己的义兄时,听到的临死前声音一样,充满了绝望和凄惨。
贯良不由捂住自己双耳,想要避开那声音,但无论他往哪个方位跑,总是跑不出这杏花林,而那声音始终在他耳边萦绕。
眼见自己无法逃开,贯良将心一横,放开捂住双耳的手,朝那发声处走去。
越往前走,那声音便越发的凄惨清晰,让贯良全身的寒毛都竖将起来,只是冥冥中彷佛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促使着贯良朝前走去。
血,鲜红的血,地上、树上到处都是,而地上更是不时能看到一只只,断落的手臂、大腿。
贯良强自忍住心中的呕吐感,继续向前走去。
刚进入到一处林地,贯良便感到自己脸上微微一热,似乎有东西溅在自己脸上,伸手一摸,放在眼前一看,贯良这才猛然发现,手上全是血。
只是贯良还来不及惊骇,耳边已是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大喝:拿命来!贯良一阵狂喜,心中喊道:是大哥,是大哥,他原来在这。
贯良循声望去,心中又是一阵惊骇,原来自己的大哥童诚,此时正被一群面容模糊的紫衫人在围困着。
在大哥周围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十具紫衫人的尸体,而自己大哥脸上、身上也到处都是飞溅的鲜血。
不过童诚彷佛没有看到贯良的到来,只是状若疯虎的厮杀着,高大的身躯,彷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手中长刀每次挥出,便会带走一个紫衫人的性命。
只是那些紫杉人便像杀不完一般,一波一波的围拢上来,杀完一个,便有另外一个补上。
不到多时,贯良便看到童诚手中的长刀,挥舞的越来越慢,而童城高大的身躯,也慢慢的迟滞下来,口中更是剧烈喘息起来,再看那些面孔模糊的紫杉人却是越来越多。
贯良看到这,大叫一声不好,心中却是毫无半点办法,不知道该如何帮助大哥脱困,一时间手足无措起来。
童诚高大的身躯,忽然散发出无边的气势,手中长刀疾出,一刀便荡开前面几个紫衫人的刺来的长剑,同时先前踏进一步,一刀向前方几个紫衫人横扫过去。
贯良看得心中一喜,正待为童诚欢呼时,忽然变从腋生、情势急转而下,此时童诚身后的紫杉人已经趁隙几剑刺来。
这几剑正是在童诚前力已尽,后力未生之极,眼看着童诚避无可避,贯良不由的一声疾呼:童大哥小心。
只是童诚便像一点也没有听到贯良的声音,对于身后那几剑更是没有做出任何的反应。
贯良半捂住嘴巴,心中悲痛之极,看着眼前大哥高大的身躯,在刹那间,被数柄长剑穿过。
那几个紫衫人将长剑刺入童城体内后,又是用力一送。
贯良但听得大哥童诚闷哼一声,顿时身体被几把寒光闪闪的剑身透将出来,而身上的鲜血更像泉水一样四下飞溅,高大的身躯,更是一下子软倒在地上。
贯良目睹大哥如此,但觉五内俱焚,不由的失声痛叫出来,而童城这时也彷佛听到了他的尖叫,缓缓转过头来,看向他的眼神更是充满了一种莫名眷恋,嘴唇更是微微颤动了几番,像是有话跟他说。
便在此时,那些紫杉人转身看向贯良,将插在童诚身上的长剑一拨,带着淋漓的鲜血朝贯良,大踏步走来。
看着那些人越走越近,贯良全身不由的一阵冷汗直冒,大喊道: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那些人哪里理会贯良的喊声,刷的几剑便刺向贯良。
贯良啊的一声大叫,从梦中惊醒过来,但觉全身冷汗直冒,适才梦中被插中的伤口彷佛还在隐隐作痛,贯良不由得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再看桌子上那盏油灯依然是幽幽的冒着淡蓝色的灯光,而窗外依旧是漆黑一片,不过尽管还是深夜,贯良已经浑然没有半分睡意了。
适才梦中的场景还一直在贯良的心中显现,而他的眼前更是一直浮现着自己大哥童城被杀害的场景,只要自己一闭眼,大哥在梦中惨死的场景便会浮现在贯良眼前,而大哥一张一翕的嘴唇更是动人心魄。
在屋里不知道自己枯坐了多久,贯良终于顶不住困意,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等到再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不过昨晚的梦,想起来依然让贯良后怕不已。
难道大哥真的遭遇不测,已经不再人世了,可是大哥到底想跟自己说什么,自己要不要跟赵小蝶说上一说了,一个接一个疑问,不断在贯良心中闪现,思索良久,贯良决定还是再到童府一趟。
推开门,登时一股晨曦照在贯良的身上,暖暖的日光,将贯良心头的寒意一下子驱散了不少。
周围的邻居看到贯良出来了,都是纷纷的问好,贯良也一一的回礼过去。
这些邻居很是热心,看到贯良气色不好,一个个都是嘘寒问暖的,而何家娘子更是给贯良送来了早餐,这些善良的邻居,热心得让贯良心中涌出咕咕暖意,但觉自己在开封城中不再是孤身一人。
好不容易推辞掉这些热心的邻居,贯良便朝大相国寺附近的童家走去,好在已经去过一次童家,这一次贯良也算是轻车熟路了。
由于起得早,街上还没有平日里熙熙攘攘的人流,但是一路行去,叫卖声已然不绝于耳了。
离童家还很远,贯良便看到童家朱红色的大门洞开着,门边似乎还站着几个人,彷佛在等待着谁似得。
待得贯良稍微走进,那立在大门边上的人,已然迎将上来,朝贯良一礼道:贯二爷早上好。
贯良看着眼前的架势一愣,这人中他认识便只有那童虎,当下冲着那童虎,微微一回礼道:童虎,敢问你们是在等我吗?童虎朝贯良一躬身,脸上俱是喜悦之色,道:小人正是奉我家主人之命来迎接二爷的。
贯良听到这话,先是一怔,继而一喜,上前一把抓住童虎的手,道:你说是你家主人派你来的,难道我大哥回来了,还有你们怎么知道我要来。
童虎微微一笑,轻轻将自己的手挣开出来,朝贯良一礼,道:二爷,我说的我家主人其实是我家少奶奶,还有便是,先前有人在菜市买菜,看到了二爷朝这边走来,便快步回来禀告给了我家少奶奶,所以我家少奶奶命我等,来迎接贯二爷的。
贯良这才恍然大悟,同时心中又是一阵失望,微微一叹道:你们真有心了。
童虎侧身站在贯良前面,微微往前一躬身一伸手道:贯二爷,请随我入内吧。
童虎将贯良带到赵小蝶所在的位置,便自转身告辞离去。
贯良看着眼前的赵小蝶,此时的她已经跟昨日所见的装扮大不一样,一身素雅的孕妇装扮,更是将突起的小腹显现出来,让贯良但感到一种母性的光辉,笼罩在她纤弱的身躯上。
不过这打量只是在瞬间完成的,打量完毕,贯良便将自己的目光垂下,朝赵小蝶微微一礼道:贯良见过嫂嫂。
赵小蝶福了一幅道:叔叔休要多礼,还没问叔叔今日为何事而来。
贯良脸色显露出一份悲哀之色,哀声道:贯良昨晚做了一噩梦,梦见我童诚哥哥已经遇刺身死,今日醒来便直往嫂嫂这而来,犹恐这梦是不祥之兆,今日告诉嫂嫂,实在是不得已。
说罢,贯良已是失声垂涕而下。
赵小蝶闻言脸色一阵煞白,纤弱的身躯更是一晃,差一点便要摔倒在地,口中更是失声道:叔叔,可休要胡言乱语,奴家夫君一定会一生平安的。
贯良脸色一黯,道:嫂嫂,贯良也不想如此,只是昨日那梦实在吓人,我梦见一群紫衫人围着我哥哥,将我童诚哥哥乱剑刺死,我哥哥临死前还跟我说了句:仇人便在家中。
所以我今日才来找嫂嫂商量事情,我哥哥是不是在回家遭遇了这些紫衫人的暗算。
他心中虽是悲痛,却是没有失去方寸,说话间,更是旁敲侧击,想要在赵小蝶言语中发现疑似破绽。
对于赵小蝶和现在的童家,他心中已是抱着一丝怀疑。
赵小蝶也不理会贯良话中之意,只是低声泣道:奴家可怜的夫君,还没有见过奴家腹中的孩子一眼,便要遭此大难,不过叔叔,这边有何打算。
贯良闻言一叹,眼前赵小蝶话语中毫无半分破绽,更是将童城大哥生死未卜的事,抛将与自己。
心中郁结下但觉恍若有失,良久才道:贯良一介书生,现在真还是觉得手足无措起来,贯良也便算是知道什么叫百无一用是书生了。
说罢,神情一黯,朝赵小蝶微微一拱手道:嫂嫂,贯良先告辞了。
赵小蝶闻言抬头,双眼犹自充满泪水,哽咽道:叔叔便自要走,便要留下奴家这孤儿寡母的可怜人么。
贯良黯然神伤,微微一叹,道:嫂嫂,贯良但觉无用,留着此处也徒能添乱而已。
说罢头也不回,转身离去。
赵小蝶见状轻声一叹,道:叔叔自便吧,恕奴家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