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门,那猴子直奔宗庙的方向,不一会,带着林耀华走进一间大房子。
这房子宽高都和其它建筑相似,可长度却比林耀华住的仓库还长了一半。
房子里是一张长条桌子,足有六七丈长。
桌子两边摆着条凳,已经有许多人坐在条凳上,正埋头苦吃。
林耀华不觉莞尔,原来这里是食堂。
猴子领着林耀华往桌子的尽头走去,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龙大队,队伍正以缓慢的速度向前挪动着。
只见猴子从一旁的架子上拿了一个陶盆、一双筷子,然后快步的排到了队伍末尾。
林耀华有样学样,也拿齐餐具排在猴子后面。
不一会,队伍已经挪到了房子的最边上,林耀华这才发现,原来这边有一张大台,台上放着七八个浅缸,每个缸里都装着不同的食物。
有米饭、有面条、有烤肉、有烤鱼,还有咸菜,看起来蛮丰盛的。
只见队伍前面的人路过缸边,都会拿起缸里的木勺,将食物舀进自己的盆里。
林耀华心里大乐,居然是自助餐,这时代的确蛮有意思的。
装完食物,猴子示意林耀华自己找地方坐,然后立刻跑到一个空位上坐下来。
林耀华一看,猴子左右两边已经都有人了,抬头一望,能见到的空位都已经寥寥无几,于是一路往末端走,寻找能坐下的地方。
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个空位,赶忙快步抢上前去,坐了下来。
却突然发现对面坐的人面熟。
咦?怎么是你?两个人同时说道,接着同时笑了起来。
对面坐的竟然是奄巴戈。
既然遇到了熟人,自然是一边吃一边愉快的闲聊了起来。
这一聊,林耀华却大为感叹自己走运。
原来这里是宗庙食堂,是除了宗庙长老外,宗庙其它官员吃饭的地方。
林耀华之所以能坐在这里吃饭,完全是由于鉴堂的长老季颜怕麻烦。
原来,六个月轻役的罪犯,是由鉴堂负责罪犯的吃住和服役的内容,六个月以上的役刑则是交由刑部负责。
刑部有专门的监牢,有专门的守卫看管。
按前世的机构来看,鉴堂属于刑部的下属机构,鉴堂看管犯人的地方相当于劳教所,只有刑部才有独立的监狱。
季颜这人最怕麻烦,一般判刑都是判一年以上,把犯人交给刑部就算完事。
季颜在位十年中,尚且没有判过一个轻役的罪犯,这林耀华是头一个,因此鉴堂自然从来没有准备专门的服役的地方。
所以季颜干脆就向礼部申请,把林耀华弄进宗庙仓库去住,在宗庙搭伙,而刚好礼部甲库季安整天吵着要添人手,就直接将林耀华交给季安。
一来礼部认为为了一个判刑才半年的罪犯盖一个劳教所,还要配备看守和伙夫,是极不划算的事情,二来季安成天吵着缺人手也让礼部颇为头疼,三来礼部长老是季颜的本家兄弟,于是大笔一挥,同意了。
自此林耀华就开始享受公务员待遇,除了上班没工资,每两天没肉食发放,享受不到家庭福利外,其它方面竟跟宗庙公务员差不多,这也不得不说是一桩奇事了。
吃过饭,林耀华回到甲库继续上午的工作。
这架子又高又大,格子又多,再加上季安并没有规定速度,林耀华自然就不紧不慢的,虽然一下午并没停下来偷懒,但也刷的悠闲悠闲的,看的人心急。
酉时过半,林耀华才刷完两个架子,季安来看了看,似乎还停满意,于是就放了林耀华的工。
林耀华回到仓库,挑出十来只个头较小的鸟儿,秃了毛,洗刷干净,用盐浸了起来。
接着和泥垒砖,在屋子里砌起了灶台。
屋里的灶台抹好了泥,太阳也落了山,于是洗手淘米,在院子里的炉灶上做起饭来。
林耀华找了个薄一点的陶盆,舀了小半盆油,架在灶上烧了起来。
怕炉火不够旺,又找了几块煤,架在灶里。
接着用水和了一点稀面,将浸好的鸟儿薄薄的勾上了芡。
看看陶盆里的油已经滚热,这才将鸟儿扔进油锅里炸了起来。
鸟儿刺啦啦的在油锅里翻滚,一股香味已经飘了出来。
炸好鸟,看看芡汁还剩了不少,于是往芡汁里撒了点盐末,将芡汁细细的淋在翻滚的油锅里。
芡汁一入油锅,立即被炸成了金黄,细细的一条条,变成了散子。
捞出散子,灭了火,将油锅端在一旁,突然发现灶前出现了两条腿。
林耀华哎呀一声,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定睛一看,原来是昨晚偷鱼的那人。
喂,你又来了啊,你不要老是这么悄嬷嬷的好不好,会吓死人的。
哎呀,不好意思啊,我是闻着香味来的,真香啊。
我吃一只,你不会介意吧?我介意,非常的介意,这是我的晚餐啊,昨天就偷了我的鱼,今天又想来偷鸟啊?不不不,我没偷,我只是抢而已。
嘿嘿,我抢一只你不介意吧?林耀华一肚子火起,细细看看这人,那一肚子火又憋了回去。
这人个子虽不算高,但脑袋却不小,仍是穿着紫色的丝绸坎肩,露出白色的双臂。
那臂上的肌肉有棱有角,轻轻一动都似乎爆发出无穷的力量,竟比花乃还猛壮。
这人一双大手都有些和身体不成比例,抓起一只鹌鹑大的小鸟,却给人一种捏了一支牙签一样的错觉。
细风吹来,略微发红长发和胡须都冉冉飘逸起来,竟有几分西楚霸王的风范。
林耀华苦笑摇摇头,这人一看就属于人猿泰山那种野兽一类,确实有抢的资格。
生活就像强奸,既然不能反抗,那就学会享受吧。
林耀华明知这人就是无赖,既然赶不走他,还不如索性大方点。
况且看到这人对自己烹饪的食物赞不绝口,其实心里还是有三分得意的。
林耀华也不说话,盛了一碗饭也夹起炸鸟吃了起来。
那野兽很快吃完了一只鸟,连炸脆的骨头都咬碎咗进了嘴里,然后眼睛盯着剩下的鸟,不停的吞着口水。
我再抢一只你不介意吧?我介意,非常介意,不过你如果有东西和我交换,还是可以商量的。
那好,我和你交换。
那野兽话音才落,林耀华就发现已经少了一只鸟,那人却正拿着鸟往嘴里塞。
林耀华心里暗暗吃惊,这家伙果然是兽类,速度可真快,我都没看清他的手有什么动作,这鸟就已经啃在嘴里了。
林耀华看这家伙一阵大快朵颐,却只字不提交换的事,不忿的说:喂,你拿什么交换?野兽愣了一下,说: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再告诉你吧。
林耀华哭笑不得,怎么碰上了这么个赖皮,唉~不一会,那野兽又两手空空了,盯着剩下的鸟儿,说道:我再换一只,你不介意吧?林耀华苦笑着,点了点头。
介意又能怎样?难道那野兽能放过鸟?反正今儿个鸟炸的多了些,随他吃吧。
月上枝头,两人已把鸟儿吃的干干净净。
林耀华脚下堆起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骨头,而那野兽脚下却干干净净,一根骨头都没有。
那野兽满意的道了谢,然后说:朋友,你明天晚上弄什么好吃的?多弄一点吧。
林耀华也不以为意,说:你明天弄点酱油来,最好多弄些各种调料,我就多做一点。
好,这个简单,一言为定。
那人说完转身走了。
第二天,林耀华辰时前就到了甲库,没想到季安比林耀华到的还早。
季安带林耀华进了第二间房子,这间房子里堆满了木箱子,每个木箱子里都是叠放着一摞摞写满字的纸张,虽然也是宗庙的各类归档资料,但却并未装订成册。
而林耀华要做的就是,将这些资料分拣归类,再装订成册。
这项工作可是个精细活,需要阅读大量的资料,而林耀华那半吊子的太昊话,做起事来格外的吃力,一边做一边不停的问季安,这是什么字,这个词什么意思。
季安虽然每次说话很不中听,但还是很耐心的解答林耀华的提问,让林耀华的太昊话水平和太昊文字的认识都提高了不少,甚至还学会了不少夫余文字。
这一日,直道太阳下了山才收工。
林耀华回到仓库时,天已经擦黑了。
林耀华摸摸屋子里的灶台还没干透,决定还是在院子里烹饪。
刚淘好米洗好鸟儿,那野兽就如约而至,手里还拎着几个罐子。
林耀华特意多挑了些大个的鸟儿,用盐把里外都抹了一遍,从仓库里找了些茴香,塞进鸟的空腔里,再用黄泥把鸟儿糊了厚厚的一层,然后架在火上熏烤。
林耀华趁着空闲,一一分辨那野兽带来的瓶瓶罐罐。
除了酱油,还有两罐酒。
有一个罐子里装着些略微粘稠的油,气味刺鼻,尝了一点,却有些冰凉辛辣,林耀华想了半天,才想起那是薄荷油。
还有一个罐子里装了些褐色的豆子,这豆子长条形,嚼起来有种特殊的香味,林耀华觉得很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是什么。
那野兽除了罐子外,还带来几个纸包,林耀华拆开来看,却是木香、豆蔻、丁香之类的,并没有前世烹饪常用的调味料,颇为失望。
失望归失望,林耀华还是将瓶瓶罐罐和纸包收好,只留下两罐酒。
待林耀华坐定,却见那野兽又掏出一个皮袋子,从里面掏出些核桃大小的坚果来。
这是什么?林耀华拿起两枚果儿仔细的看着,这果子比鸡蛋略小,硬壳,表皮光滑,像榛子又像夏威夷果,但入手却很重,两枚果子足有二两。
这是花果,你没见过么?没有,我才来这里不久。
那就难怪,这果子在这里多的是,但其它地方是没有的。
这千山郡周围都是山,山上都是树,北边多云树,西边多松树,南边就尽是花树了。
那野兽说完,抓起五六枚花果,对着青石板一拍,啪的一声,有四枚果子已经碎裂开来。
林耀华暗自心惊,这果子的硬壳恐怕比榛子还硬三分,看那碎裂的果壳,足有嘴唇厚,想这果子就算用石头砸,可怕也得费些力气,可这野兽随意的一掌竟然拍碎了四个。
那野兽却不以为意,像没事一样,轻轻拨开碎壳,捉起一粒果仁扔进嘴里,嚼了起来。
林耀华也拿了一粒果仁,这果仁奶白色,样子跟夏威夷果很相似,却不是两瓣,而是四瓣。
扔进嘴里,轻轻咀嚼,一股浓郁的香味从齿间传来,味道似乎在哪儿吃到过。
这果子很油,在嘴里嚼着似乎都能冒出油来。
对了,油,这仓库里的这种油就是这个味儿,原来这些油是用这种果子榨成的。
啪的一声,打断了林耀华的思路,再看那青石板上,六个果子有五个已经碎了。
林耀华暗自吐了吐舌头。
林耀华掏出一只鸟儿来,黄泥已经烤成了硬壳,火候差不多了,于是在红砖上把泥壳轻轻敲碎,剥干净,递给了那野兽。
接着在陶碗里倒了一点酱油,示意沾着吃。
那野兽抓着鸟儿,眼睛瞪的像铜铃,口水吧唧吧唧直掉,哪里还管什么酱油不酱油,立刻开怀大嚼起来。
林耀华鄙笑着摇摇头,又取一只鸟儿,剥干净,一条条的撕下肉,沾着酱油斯文的吃着。
野兽举起一罐酒,向林耀华示意一下,然后仰脖一阵牛饮。
林耀华也拿起罐子轻抿一口,酒是米酒,还算醇香,度数却不高。
那野兽喝了半罐酒,咂咂嘴,对林耀华说:朋友,你的手艺太棒了,谢谢你请我吃这个。
你要想吃,每晚尽可来吃,反正我一个人也挺无聊。
呵呵,明晚我就来不了了。
那那野兽说完叹了口气,接着又灌了一口酒。
林耀华也没多问,继续吃鸟儿。
朋友,你见过战争么?没有。
不过我见过比战争可怕一万倍的东西。
林耀华不禁想起了地球末日那满目疮痍的情景。
你没见过战争,怎么知道你所见的比战争可怕?战争?呵呵,无数人逃离家园,无数人妻离子散,无数人死亡伤残,难道不可怕么?林耀华心想,自己虽然没有亲眼见过战争,可在前世也看过无数的影视、书籍,也算是见的多了吧。
灶膛的火光映在那野兽的脸上,一跳一跳的,那原本有些狰狞的面孔竟显得有些忧郁起来。
那野兽看着酒罐中映着的月亮,低声的说:月亮之神啊,保佑那些被战争荼毒的人吧。
说完站起身,灌了一口酒,对林耀华说:如果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明白战争的可怕,这世上还会有战争么?一样会有,战争是不会被消灭的。
战争嘛,利益所驱使,或是种族之冲突。
凡是战争都是出于一种政治目的,要么想通过战争获得利益,要么想通过战争统一一方,要么是想通过战争消灭一方。
虽然理论上当所有人的利益一致,或者所有人都知书达理,那么就没有战争了,但实际上并不可行。
哦?为什么呢?让所有人的利益一致,谈何容易。
要么就教化,让所有的人都明白战争的后果,让所有人的思想统一。
这不现实,人们的教育程度不同,理解能力不同,不可能不出现分歧,也就不可能实现所有人思想的统一。
还有,就是用战争消灭战争。
用足够强大的武力,让所有的种族统一起来,那么就会一段时间内没有战争了。
用战争消灭战争?朋友,你说的似乎很有道理,我从未这样想过。
哈哈,用战争消灭战争,好!野兽似乎豪情大发,猛的仰起头,咕咚咕咚把剩下的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唉~,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战争岂是可以消灭的。
林耀华似乎也被野兽的豪情感染,拿起酒罐,对着天上的月亮,用标准的普通话轻声吟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接着,也大口大口的灌了起来。
那野兽听的莫名其妙,低头沉思了一会,突然说了一句话。
林耀华却也听不懂,询问道:你说的什么?我说的秽貊话啊,怎么你听不懂么?你不是秽貊人?我还以为你和我是同族。
我是说,我白起认定你这个朋友了,咱们干杯。
啊?林耀华惊的差点把酒撒了出来,你叫白起?是啊,怎么?你听过我?啊,不,不,没有。
好,我林耀华也认定你这个朋友了,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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