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便是如此。
可叹三——那李恪机关算尽,却未曾想到我等由暗道脱身,以至于功亏一篑。
可笑地是,卢大人率兵包围公主府时,里边的士兵还大喊太子爷有令,反了反了呢。
卢鸿终南别业书房中,李治笑着对卢鸿说道。
卢鸿叹息一声道:说来吴王才华是尽有的,只是总是看不穿形势。
此番却落得自焚而死的下场,圣上想来也难免伤怀。
李治收起笑容道:是啊。
其实从小,三哥对我一直也是不错的。
哼,都是那杨元静,这家伙居然处心积虑这么长时间,在我身边都安插了人。
这回他和三哥一起自尽,算是便宜他了。
卢鸿呆了一会才道:不过说来,杨元静那处府第还是汉时未央宫所在,史上便因动乱被焚。
此次吴王与杨元静,又是被围王府,自焚而死,倒真如冥冥中有天意一般。
李治笑道:烧就烧了,以后庶子你要找瓦当就方便了。
卢鸿皱眉道:这话太子却是不该说。
兵火之乱,非是祥事。
李治登时肃然道:庶子大人说的是。
不过,嘿嘿,这放火一事,庶子好像也很擅长么。
我姐姐那卧室,就是被您一把火给烧掉了。
弄得姐姐到现在还住在长安城里,回来也没地住了吧。
说罢,脸上又浮起一片暧昧的坏笑。
卢鸿老脸一红。
又大感头痛。
那天掌握了太子府,平息了左右卫地事态后,衡阳公主便住到了宫中去,至今再未见卢鸿之面。
只是一想起临走时衡阳公主恶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卢鸿便忍不住后背凉飕飕的。
强自咳嗽一声,卢鸿转过话题道:只是不知安州方面,可有何动静?李治摇头道:那边的信息尚未传来,不过李恪一死,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倒是此次京城之中。
颇有些人牵扯在里边。
此间诸事基本查清,已经快信送往西北。
有些事,怕还得父皇回来再定夺了。
卢鸿哦了一声道:那报纸方面呢。
太子准备将事都暂且压下么?李治苦恼地道:这却有些为难。
前时府前动静以及姐姐府内兵变、胤王府自焚等事,各家报纸多有报道的。
虽然其中事实,还没有泄露,只怕也是早晚的事了。
卢鸿道:此次若想全盘遮掩,自然不能,似乎也无必要。
只是大局虽定,但尚未厘清,不宜暴露。
不若太子着有司召集全体报业人员,通报相关事宜,将可公布之事。
统一口径。
反倒胜过纷纷猜疑。
李治点头道:庶子这法倒不失可行之计。
只要官报与杂谈小报都一般说法,反倒免得谣言纷纷,徒乱人意。
卢鸿笑道:其实不只此意。
以后朝廷若有需向公众公开之事,便可如此召开发布会议,借各家报坊之口。
传达解释。
比之从前抄录邸纸,既方便又快捷,更可解公众之疑,可谓一举数得。
李治连声称妙。
二人再谈片刻,李治因府中事务尚多。
便起身告辞。
临行前道:对了。
这次兵围胤国公府,李恪、杨元静二人自焚。
其余府中倒没全烧掉。
士兵搜索,却在一间密室内,搜出一名被囚禁的女子。
那女子言道,与庶子是旧识。
今日本王也一并带了来,便交与庶子大人吧。
卢鸿大讶,不知是谁。
待送走李治,有人将那人带来,卢鸿大吃一惊,居然便是荥阳翠绣坊中的花四姑。
花四姑如今换过一般素淡之妆,面色略带憔悴,上前见礼道:见过卢大人。
不想荥阳一别,居然此处相见。
卢鸿惊道:四姑,你如何会在杨元静府中?心中急转,忽然想起自己在荥阳翠绣坊中避酒曾偶入小园,偷听得些许言语,莫非这位花四姑,也与吴王之乱有什么关系不成?花四姑叹息道:此事说来话长。
卢公子应该不知道,我本不姓花,本姓杨。
卢鸿一惊道:啊——敢问四姑,莫非与前朝皇室——花四姑苦笑道:不错,若论起来,我应该算是前朝代王杨侑之女。
只是身分略有些尴尬,一直不为人所知罢了。
卢鸿心下恍然。
这才发现花四姑洗尽铅华,相貌与前几天所见衡阳公主,颇有相似之处。
衡阳生母,本是杨氏皇家之女,与这花四姑,应该同一族姐妹。
怪不得见到衡阳公主时,自己觉得有些熟悉。
当时因心目中花四姑,一直是一幅妖艳媚人的印象,因此未曾想起来。
现在两相对照,自然分明。
卢鸿道:既然如此,那未何四姑却——花四姑道:卢公子可是为何要问我,既为皇族之后,如何会流落在烟花之地么?此事却难言。
我便生时,也未得父王认可,一直随了母亲,居于别院之中。
李唐入城,兵荒马乱,杨家人自顾不及,哪里管得上我们母女二人?母亲惨死,我那时年幼,竟然……被乱兵劫走。
辗转数年,最终被转卖到了洛阳教坊之中。
卢鸿听花四姑说起这些事来,声音淡淡地,似乎全不关己一般。
但如她一个皇族少女,落到乱兵手中,最后沦落为妓,其中所遭艰辛,岂是寻常。
只怕其中种种苦痛,难以言表。
花四姑幽幽叹了口气道:后来,总算有人寻着我,将我救了出来。
我本想,自此脱离苦海,总算是熬出了头。
没想到——没想到,他们居然对我说,当前杨氏零落,需齐心协力,共谋重出头之日,要我去做些他们不便做的事,以为来日准备。
我开始不想如此,只是强势之下,又有何法?最后只得按着安排,重回洛阳,在一个院子中,专门调教姑娘,为他们做事。
卢鸿沉默片刻,又问道:既然如此,为何四姑你又被禁于杨元静府上?花四姑淡淡一笑道:我虽然依他们所说,到了荥阳,只是有些事,总是不太合他们地意。
尤其到了后来,报纸大兴,听闻他们有意以报坊名义,四处搜集信息。
绣楼的作用,已然不如以前重要。
前些时候,又因为我顶撞了数次,便将我调回长安,看管了起来。
不想时间不久,府中生变。
士兵们搜到我时,我闻说是太子右卫之人,便借了公子之名,脱身出来。
说到这里,花四姑眼中,似有歉意。
卢鸿听花四姑说借自己之名,又看她眼神,心中方明白,为什么李治会把花四姑交给自己了。
若是李治知道花四姑在乱党中地身份,无论如何也会将她下狱待审。
只怕花四姑说到自己时,关系有些亲密之处,因此李治才做了这个人情,将她送到了自己府上来。
若要让卢鸿来将花四姑再送回去,倒也狠不下这个心来。
虽然以前见花四姑有些挑逗言行,但卢鸿对她也无甚恶感。
尤其在荥阳翠绣坊后园中,偷听花四姑言语,对照今天她所说,倒是可信。
何况卢鸿对什么乱党不乱党,只要不碍着自己,他才不会费心掺和这个。
反正大事已定,花四姑究竟何去何从,已然是无关轻重。
不知四姑有何打算?卢鸿心中算计一会,这才抬头对花四姑道:若有需卢鸿效力之处,尽管言明便是。
花四姑眼露感激之色,轻声说道:此次四姑借口公子脱身,为公子增了不少麻烦,不知何以为报。
若公子需要,四姑便为奴为婢……卢鸿摇头道:四姑不必介怀,适才之话更是休提。
若四姑愿在我这憩身,卢鸿安排便是,无所谓麻烦不麻烦。
若是另有打算,卢鸿也自然遵从。
花四姑凝视卢鸿,有些伤感地道:早知公子是仁义之人。
不想最终,至亲家人,都视我如走狗,与公子数面,却蒙大德。
荥阳地方,还有些事放不下,我欲前去了结,再做去处。
卢鸿点点头道:四姑尽管去吧,我着下人安排便是。
世态炎凉,本来如此。
四姑似也不必介怀。
花四姑又是长叹一声,目光迷离。
以前卢鸿见她时,媚视烟行,艳色照人。
此时淡妆素雅,脱尽媚态,别是一般风情。
想想她这一生,历尽诸般劫难,颠沛流离,当真令人感叹。
河边杨柳轻摇,一叶小舟,缓缓离开河岸。
小舟转过长安,直向洛阳行去。
卢鸿站在岸边,目送花四姑登舟而去。
此时正是暮春时节,春风无力,杨花扑面。
点点杨花,落水成,摇曳于船影桨间,一任其随波逐流。
舟上琵琶声似有余音,余袅飘摇,声声如叹。
花开人正欢,花落春如醉。
春醉有时醒,人老欢难会。
一江春水流,万点杨花坠。
谁道是杨花,点点离人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