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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大俗大雅

2025-03-31 02:14:31

褚行毅等眼看着卢鸿一支笔,在梅瓶上点染勾描,那些毫无意义的色块团晕,经一支笔勾连数笔,竟然变成了一枝枝树,一片片山,一道道水,一朵朵云。

眼看着一派蓬勃生机的画面,渐渐在一件白生生的瓷瓶上现了出来,直令人目不能移,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感动。

直到最后勾罢,卢鸿转着瓶子,眯着眼睛又看了几圈,才又下笔加了数点。

收拾已毕,又在一旁空白之处,题下范阳卢九之名,之后以红色绘了一个小小图章。

嗯,也便是这个样子了。

下边便需赵大人一显身手,将这瓶子再入窑烧造,那色便可固于瓶上,不复脱落。

卢鸿自己端详片刻,微笑说道。

哦?赵会闻言一惊,然后又道:莫非卢大人所绘瓶上山水,也可入窑烧制么?卢鸿点头道:正是。

虽然此法所绘图形,不如釉下彩般永不脱落,但只要小心保护,也不易磨损。

浅绛彩最大的缺点,便是色上不再加釉层,因此若磨损过多,颜色易为褪去。

后世也正是因此缺点,使得浅绛彩这种技艺存在时间不长,便被西洋粉彩取代。

但在此时,于瓷器之上能加绘如此精美的画面,又能经烧制固于瓷器之上,却令在场之人又惊又喜。

赵会眼睁睁地看着这瓶子,伸手欲拿,又怕碰掉了颜色,连忙缩了回来,绕着圈看了又看,良久才道:赵会以为,烧造瓷器,不过寻常家用,俗用之器而已。

也见过乡人所绘花样。

必求逼似,俗不可耐。

不想今日见了公子手段,才知道世间艺本无俗雅,全在施为之人气韵。

若此瓶能得烧制成功,不只赵会当谢过公子大恩,便是瓷器有知,亦当感佩流泪。

赵会用颤抖地双手捧着手中兀自发热的瓶子,抚摸着略有滞感的图画,看个不住。

这个大胡子一生以来。

最大的愿望就是从自己手中,能烧出天下最漂亮的瓷器来。

而今虽然是借了小卢大人的鬼斧神工,但毕竟是从自己手上第一次出现这次烧出来的带有图画的美丽瓷器。

看着这山水果然是牢牢地烧在瓶上的。

转动瓶身,山水连绵一体,当真如梦中一般。

瓷器本色虽然略带青碧,然而一旦绘上山水。

反便如色宣上地图画一般,额外增添了几分瑰丽。

也不是感动还是辛酸,忽然眼睛中便涌满了泪水。

偷偷将眼角几滴泪珠弹去,赵会轻轻捧着瓶子走向一侧的众人,脸上满是灿烂的笑容,大声说道:卢大人,这瓶子,便是天下最美的瓷器了。

早就候在一旁的褚遂良父子、闫立本兄弟、卢家三兄弟、祖述等人,以及太子李治都一下子围了上来。

当日亲见卢鸿画瓷的褚行毅还不觉得如何,其他诸人都是初次得见瓷上图画。

一个个不由啧啧称赞。

此次卢鸿只绘了一对山水梅瓶,一只牡丹大瓷盘,以及一对仕女瓶。

这些题材,后世画瓷之人都是常画的,但在大唐之时。

可是新鲜无比。

一众人开始见这画面色彩浅淡,笔墨雅致,实在难以想象是如何将这图画弄在瓶子上的。

后世画瓷,多以山水为贵。

但褚遂良等人多见卢鸿山水,因此反倒对那没骨牡丹与仕女图兴趣更大。

所谓没骨画法。

乃是不以线色勒。

纯用色块点染而成的花鸟画。

此法直到元时方兴起,以王冕等人提倡。

至徐渭大写意时方为大成。

卢鸿这件牡丹盘,笔法变化多端,以红色写花头,绿色点叶,当真是富丽堂皇,又不失文雅之气。

卢大人这牡丹画得,与世间画牡丹者均有不同之处,不以勾描,全凭点染,却生动灵机,别开生面。

褚遂良抱着牡丹盘,看了半天道。

是啊,闫立本也说道:咱们绘图写真地,层层勾绘,务求形似。

只是今日看来,反倒不如卢公子这画法天然随意,更为传神。

只不知卢公子何时又习得如此画法,有何名目?卢鸿笑道:此法或名没骨点染,也称不上什么新艺,以前卢鸿也偶有所为,不过不太常见罢了。

或说似与不似,卢鸿倒闻古时大家曾道:太似则为媚俗,不似则为欺世。

绘事之妙者,在似与不似之间耳。

卢鸿此言说罢,场中众人,同时发起呆来。

虽然众人已经习惯了卢鸿艺术上的惊人天份,但这几句话,实在是超出了众人平日所想象的空间。

唐人绘事,无不以逼肖为能事,从来没有想到这肖似背后地道理。

今日卢鸿此言,一时惊警了众人。

尤其褚遂良、闫立本等人,这些年在书画之道上,用尽心力。

但无论如何努力,总比照卢鸿的书画差得甚远。

平日未尝不心有疑惑,以自己的刻苦,为何这画画出来,比卢鸿作品,气息便要差得许多。

今日一语惊醒众人,褚遂良先是一拍大腿,大叫一声正是如此;之后闫立本也明白过来,激动地拉住卢鸿道:公子此说,直指我心!妙哉!妙哉!立本多年画艺难进,今日方知,便是执著在一似字啊!其他诸人虽然不似二人这般精于绘事,但也隐隐明白了卢鸿所说的道理。

祖述笑道:咱们小九不管做什么,总是要与别人不同。

老黑也见过村人在瓶碗上画东西地,红红绿绿的,总觉得俗气逼人。

怎么今天看小九这牡丹盘子,也是红绿相配,就不觉得厌呢?卢鸿笑着说道:所谓大红大绿,大俗大雅。

这俗与雅,本也没什么分别。

前几日祖兄看那范阳班儿唱的村戏,怕也当有所悟吧?祖述连连点头道:小九你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

前几天看了,还真有些意思。

老黑已经与太常寺中几位前辈商量,现下大唐境内各地戏班都很热闹,新戏层出不穷。

咱们便照着上古之时采风之法,派人采集民调,整理成篇。

此事据说圣上知道了,都很欢喜。

道圣世不闭民言,虽然有报纸广开言论,但民风所寄,不可轻忽,已经责成礼部与太常寺共襄此举呢。

老黑说来,也有些进境吧?众人听了,也都笑了起来。

唯有闫立本,抱了卢鸿画的牡丹盘舍不得放手,又不好意思直接抢跑了,哼哼叽叽半天才道:卢公子,你看这盘子——卢鸿自然知道他的心思,又见旁边众人的眼睛听了褚遂良这话,全都变得贼亮贼亮的,心中暗笑,脸上却无比严肃地道:嗯,此盘在初制之时便与赵大人商量过,若侥幸成功,便由赵大人献于圣上,以为盛世之贺。

怎么,褚大人有何建议么?闫立本脸色一黯,还没说话,只听褚遂良又凑过来问道:那两对梅瓶——卢鸿又道:那对山水,乃是在下新居所备;那对仕女,拙荆下月便要迁来长安,因此欲以此为礼物。

旁边一众,哑口无言,一个个抓耳挠腮。

唯有李治看着那对仕女,眼睛一亮,神色中似有笑意。

最后褚遂良脸色微红地道:唉,今日见了公子新绘这瓶子,实在是心中爱极。

不知可否请公子再劳动一番,为我,再绘一件?这个这个,您看——卢鸿点点头,脸上浮起了然的笑容,嘿嘿笑着道:这个嘛,倒也不难。

我恍惚记得,褚大人上个月好象得了件非常不错的寿山石,这个这个,您看-褚遂良脸上的笑容当时便凝住,正在捻着胡须地手一僵,当时就扯下了几根。

只是他一点也不觉得痛一般,呆了半天,脸上表情似悲似喜,显然心中斗争得甚是激烈。

犹豫半天,才咬牙道:如此便说好了。

下个月,便将那石头送到公子府上便是。

到时所须绘制的盘子,也一并送到。

卢鸿得意地笑道:如此甚好,必然不叫褚公失望。

众人听得清楚,连忙上前。

卢鸿也不客气,正所谓来者不拒。

我恍惚记得,闫大人前时似乎得了一卷顾虎头的长卷……我恍惚记得,祖兄是不是有一张古琴……我恍惚记得……小九你不用再恍惚了,你把我们家底都快翻出来了,比我们自己都清楚了。

祖述恨声说道。

众人连连点头,目光悲愤不已。

唯有太子李治,安然不动,目光平和,面带微笑。

众人看在眼里,不由暗暗佩服,心道不愧是我大唐储君,这不为所动的沉稳气质,洵是难得。

庶子大人,等众人都一一出血完毕,李治才悠然上前,轻声说道:刚才听庶子讲似与不似之间的画道至道,治实有感于心。

众人点头,卢鸿谦虚不已。

尤其是这对仕女,这美女开相绝美,若说似某人,又有几分差别;若说不似某,这神态实是栩栩如生,当真是神来之笔,神来之笔呀!闻道庶子有意将此瓶赠于尊夫人,到时李治必然登门拜访,细为解说!李治侃侃而谈,大有平日卢鸿坐而论道地风范。

卢鸿听李治之言,心中疑惑。

再将李治手中仕女瓶看了几眼,忽然心中明白李治之意,不由大惊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