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遂良一个劲地转来转去,弄得李治等一干人都有些眼花了。
我说褚大人啊,你能不能先歇歇。
本王头都给您转晕啦。
最后还是李治忍不住开口说道。
唉,老臣也不想如此。
只是心中着急卢大人究竟给臣画的什么东西,这不坐不住嘛。
也不知为啥卢大人非说道这盘上东西画满了,怕染了尘灰,非要赵胡子遮着盖着地入了窑,卢大人自己又有事没来,你说这让老臣如何坐得下。
褚遂良絮絮叨叨地抱怨道。
闫立本见了连忙安慰道:褚大人你就放心好了,卢大人这些年,不管做什么东西,哪有差的。
你看我等的新瓷不都挺好的,早就到手了么。
也亏得你怎么想出来弄个大盘子,我们可是没想到。
褚遂良一听颇为得意地笑道:那是。
嘿嘿,若是寻常法子,哪能把卢大人这鬼机灵地套住。
这回可是大大地落了些好处啊!尤其我要卢大人定要给我画得满满的,总是不能便宜了他,白白诈了我的田黄去。
好容易等窑内温度降下来,开了窑,工匠开始出窑。
褚遂良更是伸长了脖子,一个劲的向那边张望,弄得陪着他前来的众人也都紧张了起来。
卢鸿这一批新瓷中,除了褚遂良的大盘子,还有不少件东西。
其中还有李世民特地要的几件器物,有瓶有盘,还有卢鸿特别画着玩的几套瓷板画。
只见一件件出来。
样样都是精美绝伦,众人都不住称赞。
只是褚遂良那大盘子。
却一直未见出来。
怎么我那盘子还不见动静,不会是……烧坏了吧?褚遂良口中喃喃。
额上渐有汗迹。
哪能呢?一边的赵会说道:咱赵胡子这手艺褚大人您还信不过么?只是因为那盘子太大了,只能最后才能出来。
您就慢慢等吧。
好容易远远地见数人抬了褚遂良那大盘子出来,褚遂良心才落了地。
只见他双目放光,也顾不得身边众人,急着几步,抢上前去。
众人都是褚遂良邀来看他那盘子地,事先只是闻褚遂良说出自己的妙计赚了卢鸿,却不曾亲见这盘子。
此次看到工匠抬出这盘子来,才明白褚遂良所说地大盘子居然大到了这等程度,不由同时笑了起来。
却看褚遂良。
三步并作两步扑上前去。
林雷工匠连忙将盘子正面转过来,请褚大人欣赏。
褚遂良只一眼,立时便呆在了当场。
众人奇怪,连忙上前一看,更是同声大笑。
只见盘上右角,三笔两笔勾出几座远山,背面几抹深云压盖,却是一片雪景;那左下一只小船,一个渔翁正在垂钓。
身后几笔勾出江面岸边,其他四方却是一片白茫茫。
一笔未加,寒江之上与远岸滩边,全是白雪。
整个盘子,加起来怕也用不了十几笔。
但卢鸿笔下功夫,确实了得,虽然笔迹寥寥,但一派大雪冰寒、地老天荒的场景,却栩栩如生一般。
左上角题了一首五言小诗:千山鸟飞绝。
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下边题着范阳卢九画并题,并一方红色小印。
褚遂良哑口无言,脸色通红,有几分恼怒。
又有几分佩服。
若说这盘子没画满。
但那其中留白之处,明明画得全是雪景;若说画满了。
全画也没几笔。
身边众人既惊于卢鸿心思之巧、手段之高,又见褚遂良有苦说不出,被卢鸿摆了一道地尴尬表情,笑声越来越大。
李治笑得肚子都疼了,半天才停了笑声道:庶子这画果然是妙,所谓看似疏可走马,其实密不透风。
这天地之间,白雪漫塞,果然是画得再满没有了。
闫立本倒是一直比较严肃,正容道:卢大人此举虽有玩笑之意,但笔下风情,却胜似千言万语。
前时看卢大人题画,曾有敢云少少许,胜人多多许之语。
褚大人莫因此轻忽此盘,以立本所见,即以境界而言,此盘中画与诗,只怕都是庶子少见精品呢。
众人这才收住笑容,细细品味盘中诗与画。
这一细思,果然见诗与画相配,虽然空灵数笔,但有说不尽的想象空间,令人再三品味,回味无穷。
褚遂良长叹一声,也道:卢鸿这小子,便是能为人所不能。
硬是将这实与虚玩弄得如此轻松,更以诗情,拓展画境,令人无话可说。
哎,罢了,能得此盘,虽然是游戏之作,却真真是天成佳品。
说来还是我占了个大便宜,遂良也只得说个服字了。
事后,褚遂良果然将这大盘子,设在客厅最正之中摆放,至其家中的客人,多有见之者。
过不几天,这件大盘子被多家报纸刊登,更对其上卢鸿天成般的画技及诗作大加赞赏。
有评论者言卢鸿此作,可说诗中有画,画中有诗,堪称以少胜多,以空胜实,绝为自古山水未有之境界。
唐时山水,均为全景山水样式。
近处树木山林,水流石转。
再上坡道桥梁,山居人家,再远处山崖流水,群峰远近,总之要如真景一般,前后远近,件件交待得清清楚楚。
直到南宋时候,如马远、夏圭,始作小景,空阔辽远,写山的一角,水之半边,故有马一角、夏半边之称。
此时卢鸿借此盘将这类小景画法现于世人眼前,登时令人眼前一亮,自然那赞美之声,纷至沓来。
真没想到,偷懒也能偷出道理来。
终南府上几位女史研究完面前一堆报纸后,都有些好笑。
红袖更是偷偷嘀咕了出来。
卢鸿在一边不以为然,手中展着一卷古籍道:这叫实者则之,虚则实之,暗合兵法,隐藏至理……反正里边道理深了去了。
不懂不要乱说呵。
郑柔在一边忍着笑道:夫君说来总是有理的。
不过画了那么几笔,就换了块极品田黄来,只怕褚大人难免要心疼呢。
卢鸿长叹一声道:有什么办法,不这样哪里应付得过来。
你夫君我天天为了这笔墨债,那是疲于奔命,夙兴夜寐……说着看了看三女脸上明写着不信两字,咳了一声道:主要是耗费心力,唉,殚精竭虑呀!说着把手中的书卷一扬道:前几天圣上喜欢我那牡丹盘,想再弄几件玩,又听褚遂良说道我用东西换的事,居然说不可破了规矩,命太子送了几卷古籍过来,换了我两套东西去了。
这次褚大人的盘子事一传出,圣上又知道了,命人送了两本书来作润笔,居然要我画个丈二匹的长卷……啊?小翠和红袖都大为担心。
那丈二匹地长卷,便如其名,长有一丈二,可要画到猴年马月去。
便如前一个一般画雪景,这么长也不能全是雪地吧?郑柔也微微担心地道:估计圣上也是知道褚大人那画满盘子的典故了吧。
这次却是不好交差,夫君这一段就不要出门,耽于俗务了。
还是闭门安心作画吧。
哦,卢鸿不经意地道:没事了,今儿饭后去书房转了转,已经顺手画完了。
画完了?三女登时眼睛全都睁大了。
那是丈二匹呀。
寻常画师作件五六尺的长卷也得个十几天,一件丈二匹饭后功夫就画完了?红袖似乎明白了什么,肯定地说道:少爷肯定是又偷懒了。
只是不知又用的什么法子。
郑柔、小翠虽然未言,也都是一脸肯定的表情。
小翠嘻嘻笑道:我这就去书房取来,看看究竟是怎么个画法。
说着便急急地跑了出去,直到书房中将一个卷得紧紧的长卷取了来。
只见这件长卷乃是上等绢所制,虽然卷着,也是老粗的一大卷。
红袖连忙过来,二女便在郑柔面前,徐徐将画卷打开。
郑柔定睛看时,登时便呆住了。
夫君,你可真是……真是……妾身是不知说什么好了。
真想不出卢大人此次,是画了个什么图呢?李世民、李治与褚遂良正在御书房中,对着这卷画卷猜测。
前天才命李治将书与空白绢卷送过去,结果这就把画送来了,这速度也太快了吧。
想想自己那件大盘子,褚遂良不由有些不妙的感觉。
呵呵,褚爱卿也猜不出来么?李世民微笑着道:咱们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两个内侍连忙上前,小心翼翼的展开长卷。
李世民等一看,不由一呆。
片刻之后,李世民哈哈大笑起来。
原来长有丈二的画卷,起始一头画了一个小小孩童,结束一端画了一个风筝。
一条细线,由儿童手中直接连到风筝之上,贯穿了整个丈二画面。
最后题着:儿童放学归来早,急趁东风放纸鸢。
李治与褚遂良面面相觑,心想这卢鸿可真敢玩。
不过见李世民哈哈大笑,知道并未动怒,心中稍安。
又感觉卢鸿这一次玩得,确实颇有些意思,也都跟着笑了起来。
褚遂良笑了两声,又道:卢大人便是玩闹,也总有些过人之处。
前次臣那盘子以虚为实,意境高妙超绝。
这件纸鸢图,陛下可发现其中过人之处?李世民闻了,皱起眉头又看了看,才惊道:爱卿莫非是说这条风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