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日子就在不经意间飞快的过去。
自那次谷中互市之后,只看花开花落,春去冬来,转眼又过了三个寒暑。
此时的王皓二十岁刚出头,已经渐渐褪去青涩和稚气,身形也长高了一些,约摸七尺出头,是一位眉目清秀的年轻人了。
自常春藤山谷之行以后,王皓又回到了枯燥的两点一线的生活中。
他每天除了杂役,便是潜心修行,或是打坐炼气,或是钻研术法,要不就去南华宗的书简典藏之所借阅些典籍,学学阵法和符箓,再要不就是读一读各类逸闻志异,了解下修仙界的各种掌故和秘闻。
他日子过得十分充实,气质渐渐儒雅,修为也跟着突飞猛进起来。
旁人或许会觉得他太过自虐,简直就是个性格乖戾、沉默寡言的怪人,王皓却偏偏乐在其中。
他早年流落江湖,哪里有过这样不需操心生计的好日子,加上他幼时出身书香门第,终日枯坐,悉心钻研典籍正是他祖传的功夫,更是不觉得辛苦。
若硬要说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也唯有每次把玩葫芦、剑丸和玉简,都找不到头绪了。
这一日清晨,太阳尚未升起,天边只有一线昏暗的光影,几个相熟的同伴又准时来到草庐之前,等着王皓同去劳作。
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当年同做火工杂役的师兄弟们,已经换了一茬,只有大个子雷鸣还在。
他是自幼便在南华宗长大,年纪还要比王皓年长四五岁,几年过去,身材已健壮的如同铁塔一般。
王皓出了草庐,先是笑眯眯的给大伙做了个团揖,又冲雷鸣笑了笑,忽然开口说道:几位师兄,我听闻西山苦竹林中,有种蝠翼斑蟒,性情凶恶,常常伤我门中低阶弟子。
今日杂役之后,我等不如结伴而行,把它斩杀了,如何啊?众人闻言一愣,大都疑惑的看着王皓,心想莫非太阳今天要从西边出来么?要不然,这练功狂人怎么对练功之外的事情起了兴趣呢。
沉默片刻,一位方脸青袍修士开口说道:王师弟,怎么突然提议去斩杀那蝠翼斑蟒?此獠虽然只是一级妖兽,不过性情狡猾,又善隐匿,我们自然是不惧它,不过斩杀太过费事……大伙各有俗务,我怕得不偿失啊。
王皓颇带玩味的看了这青袍修士一眼,胸有成竹的回答道:马师兄,我近日阅读玉简时,无意中发现了一种药酒的制作之法,其中一味主药就是蝠翼斑蟒的苦胆。
这种药酒有强筋健骨,引气疏通之效,对炼气期六层以下的修士效果最为显著……马师兄,五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就要到了,这类药酒一定会大受欢迎的!原来这位修士名叫马忠,在这六七人中年纪最大。
他自幼生长于南华宗,中人之姿,修道接近三十余年,已有炼气第十层的修为,堪堪就要辟谷。
马忠闻言心领神会,连忙点头称是,看王皓的眼神却有了些不同,他又想了想,不禁开口问道:想不到王师弟还有这样的本事,给大家指了一条生财之道,我等真是太谢谢啦……不过这药方年远日久,灵验不灵验,恐怕还得先试验一番啊。
卖假药的处罚可是很重的!王皓闻言一乐,笑呵呵的说道:马师兄放心,师弟我有七成把握。
不如我们先斩杀几条,试着酿上几坛,如果确实有效,咱们再放手去做就是!这位马师兄连连点头称是,大伙的情绪也被完全调动起来了。
低阶弟子大都不易,灵石又难赚,如果真能酿出这样的药酒,在场之人无异于小小发了笔横财,又有谁会反对呢?说干就干,这一早众人干活格外有干劲,很快就已完工,随后直奔西山苦竹林而去。
且说南华宗占地极广,除了最为核心的九座山峰之外,其他各处不过是派些弟子定时巡山,只有特别紧要的地方才有弟子专门驻守。
久而久之,那崇山峻岭之间不免有低级妖兽出没,常有伤人之惨事。
不过修仙本来就是逆天行事,你若自己连小小的妖兽也对付不了,死了也是活该。
那西山峰峦相连,怪石嶙峋,正是常有妖兽出没的凶险所在。
幸好那苦竹林就在西山边缘,以王皓等人炼气八九层的修为,又是结伴同行,危险并不大。
没用多久,众人便来到苦竹林中。
竹林里栽满了苦竹,不疏也不密,日光可以斑斑驳驳的照射进来,山风吹过只听竹叶摇曳作响。
林间地上,有条沙砾铺成的小路,细窄且长,蜿蜒而行。
这七八人之中,马忠最为热衷此事,又功力最强,他便走在最前面,领着诸位师兄弟穿行在竹林之间。
王皓和雷鸣都是炼气第九层的修为,这二人便分别呆在队伍的中断和尾端。
其他几个修士则小心翼翼的随着队伍前行。
马师兄,你看那里!马忠闻言之后,侧头而视,只见数丈之外,一株粗壮高耸的苦竹之上,正盘踞着一条通体黄绿色的长蛇。
它轻吐舌蕊,缓缓挪动,似乎并没有将马忠等人放在眼里。
孽畜!我等怜你修行不易,没人过来斩杀,你却如此嚣张,真是命中该亡!吃我一招!马忠见状,心里暗喜,口中却是冷笑两声,左手突然多出了一柄桃木宝剑。
该剑剑身温润泛红,隐隐有灵光泛出,应该是一把颇为不错的中阶法器。
只见马忠左手一扬,那桃木宝剑化作一道虹光斜射而出,其速迅疾如电,直取那长蛇的颈项。
这几下快若脱兔,众人大都没有反应过来。
马忠的立威之举,颇有成效。
王皓见了,心里忍不住暗叹修真之事,当真是来不得半点虚假,马忠这炼气第十层的修士,身手果然就比自己快上几分。
不过他转念一想,念及自己从典籍之上偷学而来的几项神通,还有储物袋内几件厉害的法器,心里便又安定了不少。
众人见那虹光遁速如此之快,心想那条长蛇定然逃脱不掉,不料异变突起,那长蛇见虹光到来,眼中惊慌一闪而逝,只见它背后突然张开一扇覆盖着细细鳞片的肉翅,扑腾几下就躲闪开来。
孽畜!不知死活。
马忠见攻击没有见效,不由老脸一红,他手上剑诀一变,那虹光又折返过来,如蛆跗骨的追杀过去。
这条蝠翼斑蟒知道厉害,似乎是心里恐惧,口中不住的低声嘶鸣,只见它连忙摇摆身躯,挥动蝠翼,在苦竹之间游走逃逸。
马忠隔的太远,操作起木剑难免不够灵活,连斩多次也未成功,不由气得哇哇乱叫,径直追了过去。
众人见那蝠翼斑蟒虽然油猾,避起飞剑来异常灵活,却似乎不堪一击的样子,毫不犹豫的跟着追了过去。
王皓略微犹豫片刻,也跟着追了过去。
这番人兽【和谐】交战,兽是且战且退,人是越追越勇,最后竟然深入竹林之中。
王皓不经意抬头,瞧着一望无际的竹海,听着沙沙作响的声音,忽然心里有些发怵,玄之又玄中似乎正被人偷窥着,头顶后背猛然渗出许多冷汗。
虽然过去了很久,但是这种危险的直觉王皓却并不陌生,若往上追溯,上次碰见这样的情况时,他还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山贼。
王皓当机立断,毫不犹豫的低吼一声,体内真元游走全身,迅速在体外结成一道淡青色的护体光罩。
他心念一动,一块银灿灿的护心镜很快浮现在胸前,一缕缕银光如同游鱼般将他包裹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正当同伴们还在惊讶于王皓异常反应的时候,竹海之中忽然铺天盖地的喷射出一股股水箭。
那水箭来速飞快,又腥臭发黑,宛如黄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被马忠一路死追的那只蝠翼斑蟒,忽然身形一顿,环身盘踞在一棵苦竹之上,轻轻合起肉翼,口中也猛然喷出一团水箭,只是这水箭更加腥臭发黑,那柄桃木宝剑来不及躲闪,被砸了个正着,噗哧噗哧的冒起了黄烟,摇摇晃晃的从空中掉落下来,变成了一截焦炭。
马忠法器被毁,心神也受到重创。
他既心疼法器,又恼怒竟被这个畜生玩弄于鼓掌之上,不禁打了个趔趄,喷出一口鲜血来。
危急关头,正好看出一个人的反应和本领。
马忠虽然身形不稳,动作和反应却一点也不慢,只见他从口中喷出一枚圆润的宝珠来。
那宝珠似乎有避水之效,但凡有水箭靠近身前一丈,便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开。
只是那宝珠时间拖的越久,就越来越黯淡,顶多是个西贝货。
雷鸣虽然看着憨厚,甚至还有些傻气,这等时候却一点也不含糊,只见他口中暴喝,手中突然多出一面盾牌来。
这盾牌有一人高,通体黝黑,牌面还有一道狰狞长刺,定睛看去,牌面之下似乎还有一股宝光在四处游走。
雷鸣毫不停留的激发起体内灵气,径直往盾牌中灌去,牌面之下的宝光越来越明亮,最后竟化作一团光罩,牢牢护住雷鸣。
只是这光罩中不时闪动着淡淡的金色光芒,似乎还另有妙用。
其他弟子的功夫颇有些稀松平常,要么惊慌失措,要么仓促抵御,口中纷纷大声呼喊着救命,等那遮天蔽日的水箭射来之时,全都被射成个透心凉,最后缓缓化作一滩脓水,只有不似人声的惨叫犹在耳边响起。
王皓看着身边的惨状,心里不免有些黯然,却又转念一想:仙途艰难,能靠的终究只有自己,这些人太过懦弱,平日修行也不刻苦,死了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这阵水箭来的快也去的快。
箭雨过后,只听竹林中的沙沙声响越发清晰,大约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只见林中漫山遍野的爬出许多蝠翼斑蟒来。
这些大蛇外型丑陋,不住的吐着蕊,渐渐围成一个松散的大圈,各个盘身而立,竟似是要将这几个修士一网打尽!先前那条斑蟒盘踞在一棵苦竹之上,铜铃大的眼睛死死盯住王皓等人,口中嘶嘶长鸣。
众蛇闻声,朝着这条斑蟒齐齐低首,仿佛是在朝见君王。
马忠见状,冷汗哗的往下一流,不敢再做犹豫,跌跌撞撞的过来,赶紧和王皓、雷鸣背靠背的贴在一起,口中的声音都变了调:王蛇,竟然是王蛇!两位师弟,这次我们恐怕就要交待在这里啦!王皓眉头紧皱,心情越发沉重,脑海却在苦苦思索一个问题:自己头一次来这里,不过想宰几条蛇儿酿制药酒,又不是什么杀父夺妻的大恨,这些斑蟒犯得着如此兴师动众,倾巢而出么?!